常营懊悔的说道:“我哪里知道他们用了什么秘法来保住了这人的性命?说来也是,我该干的活干完了,人家既然能活着回答家里干我什么事?我何必非得多管闲事呢?”
“后来我找城里的卦师给起了一卦,卦师说给我算出来的卦象他从未见过,同时得罪了人鬼,得罪人的事在于没有信用,得罪鬼的事就严重了,是连杀一人两次,害了他两命,所以害出一个冤鬼。”
“果然,卦象应允。我回家后,我得罪的那大人物便来对付我,他找人拐走了我的小女儿,我妻子伤心之下害了急病很快就撒手人寰。”
“于是我又去找卦师算卦,他让我来了平阳府,说平阳武氏性情刚正、手腕凌厉,那大人物所属的帮派虽然很厉害,却不敢轻易来平阳府。不过他只敢保我十年安然无恙,说十年之后我会遇上坎,果然、果然啊!”
说到这里,他已经老泪纵横。
徐大听后勃然大怒,道:“你惹的是什么大人物?他竟然如此大胆,不但敢以邪术给人接头,还能指使人拐走你家的女儿?”
常营流着泪说道:“他叫柏大江,与府城许多官老爷交往密切,他所属那个帮派很神秘,能量也很大,好像与拐子帮有关系。”
“当初我不是斩杀了一个恶拐子九刀才要了他的命吗?此事传了出去,那恶拐子有同伙要找我报仇,是他给我平的事,也正是因为此事我欠了他的情。”
王七麟问道:“等等,那你做的亏心事是什么?”
常营说道:“就是追到人家里把人逼死这件事。”
王七麟被他的话给搞懵了:“这算什么亏心事?他本就是死刑犯,而且本来已经死掉了,你只是告诉他一个事实罢了。”
常营摇头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佛家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来人家已经活下去了,可是最终却是我将他给逼死了。而且他死后媳妇席卷家产跑了,一双儿女也丢了,唉,我坏了一个家庭啊!”
王七麟无语了。
徐大代他问道:“就是因为这原因,所以你觉得你该死——等等,这次上门的是什么东西?你大弟子木百金只给我们说了一半,第四天那个鬼到来,它向你要了什么?”
常营脸色惨淡的说道:“它问我要一颗牛头!”
他又急忙补充道:“我给它烧了许多纸钱,我给它跪地赔礼,可是没有用,它就是找我要牛头。”
徐大问道:“那你给它了吗?”
常营绝望的摇头:“没有,我这铺子可不敢宰牛,所以没有牛肉牛下水,自然也没有牛头。然后第二天,我拍我小儿子的后脑勺,我没使劲,真没使劲!可他的头却掉了下来!”
说到这里,他再次开始流泪:“报应,这是报应啊!可报应也应该报在我身上,我家小儿有什么罪孽呢?”
王七麟问道:“不管是不是报应,你怎么知道来的是个鬼?”
常营说道:“第三日他来买猪头,我与他进行撕扯,然后看到他帽子和毛巾下面没有脑袋!而且它浑身冰冷的吓人,这不是鬼是什么?”
一个弟子紧张的说道:“最重要的是它从雪地上走过,雪地上没有脚印!”
王七麟问道:“它昨天晚上又来过?”
几个弟子急忙一.asxs.头。
“对,昨晚又来过,我们知道小弟是被它害死的,义愤填膺想与它拼了,可是、可是……”
“可是最后还是害怕,它踏着雪到来,来了又问有没有牛头,我们看见它来的一路雪地上没有脚印,于是都害怕了。”
“我们哥几个没出息,当时吓得没敢说话,它给钱我们也没接,没与它做买卖,然后它便走了。”
王七麟问道:“它还给钱?什么钱?”
木百金回忆了一下说道:“一枚金铢,他也给过我,可我觉得太古怪,没敢要这钱。”
徐大点点头说道:“算你小子机灵,死人钱你们不能碰,得让大爷这样不怕死的人来碰!”
王七麟又问常营道:“那你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不去我们听天监报案?甚至我们听天监来了你还藏着掖着,为什么?就因为你觉得这是报应,应当自己承受?”
常营摇头说道:“不,发现它是讨命鬼后我去买纸钱纸人和香烛给它祭奉,途中我遇到了一个卦师,那卦师给我算了一卦,说这件事不宜闹大更不能报官,只能夜夜给它焚香烧纸,平息它的怨气。”
王七麟皱眉:“这是什么道理?你碰到了骗子吧?”
常营说道:“不,大人,那卦师有真材实料,他就是当年救我一命那卦师的同门,他当面算出十一年前我遇上的事,绝对是高手。”
王七麟问道:“这两个卦师是什么门派的?”
“他们都是麻衣相士。”
王七麟看向徐大,徐大冲他摇头,这是谢蛤蟆的活,他们俩干不了。
一行人眼巴巴的看着两人,就等着他们来救命了。
这事说来不是大事,王七麟直截了当的说道:“今晚你们安然歇息,本官来给你们看店,本官倒是要看看这是个什么鬼!”
武新知行礼说道:“王大人果然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啊,平阳府有大人坐镇,真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天色大亮,王七麟先去找常营遇到那麻衣相士。
但大雪封城,城里没有生意,许多店铺闭门歇业,以往在街头巷尾摆摊算卦的相师们都不见了踪影。
王七麟在街头上转了一圈后问道:“徐爷,这案子你怎么看?”
徐大道:“我在七爷身边看。”
王七麟道:“你说常营小儿子怎么死的?他莫名其妙的掉了脑袋,这有点古怪了。”
徐大猜测道:“是鬼砍头吗?”
王七麟摇摇头道:“咱们回去看看,按照现在的信息来分析,那鬼来买头,它买到想要的头,就没有再烦扰常家人,可它没有买到的时候,第二天就来砍掉了一颗头。”
“如果是这样,那它昨晚也没有买到牛头,今天应当还是会来砍掉人的头。赶紧回去,把常氏父子和他的弟子们给召集起来。”
一个白天并没有异常,不管常氏父子还是木百金等弟子都安然无恙。
王七麟晚上直接留在常氏家里吃饭,这一家的卤下水做的很地道,徐大吃猪大肠可吃美了。
一边吃他一边品鉴:“啧啧,七爷,这里的卤下水难怪生意好,果然是味道地道!”
王七麟看不下去他的吃相,问道:“常老板,你能不能弄点更地道的给我兄弟吃?”
常营纳闷问道:“这猪大肠还要怎么做的地道?”
王七麟说道:“猪肠脍啊,我兄弟最喜欢吃脍,这猪肠脍够味儿,我兄弟尤其喜欢,他格外喜欢嘬肠头……”
“七爷我求你做个人吧。”徐大服气了,他一看常营起身急了,“你还真信这话?”
吃过晚饭,天色黑暗,常氏父子和几个弟子纷纷回到卧房,王七麟和徐大来看店。
长夜漫漫,皎洁的月光照在雪上,天是黑的,地是白的。
王七麟坐在一张椅子上,继续练九字真言。
好久没有得到新的真言了,他在心里感叹,改日要不要去找个寺庙随便弄几本佛经交给造化炉练一练?说不准还能炼出一个九字真言呢?
想到造化炉,他又想到了被造化炉炼制的乾闼婆香气和龙脑香。
说来古怪,当初他得到这两样东西后就放入怀里被造化炉给吸走了,可是却一直没有炼:
造化炉下明明有一条青色烈焰在灼灼燃烧,容纳了乾闼婆香气的龙脑香则在造化炉上飘荡,双方没有发生反应。
王七麟琢磨,难道他被那个黄鼠狼精给忽悠了?这东西实际上没有炼化价值?
他想了想觉得这个说不过去,谢蛤蟆帮他鉴定过,这龙脑香是真的,里面也确实封印有一缕乾闼婆香气。
然后他又想,或许是这一缕香气太过于神奇,青色烈焰炼制不了,还得需要黑色真火来炼?
这个可能性比较大,他腰上的天王轮回钟便是用黑色真火才炼成。
王七麟正在琢磨着,枕在他腿上酣睡的九六耳朵摇了摇猛的睁开眼睛看向门外。
“砰砰砰!”
敲门声响了起来。
徐大掐着一截猪肠头就跳了起来,他吃惊的问道:“吾草,七爷,现在不是刚入夜吗?怎么那鬼今晚提前来了?”
王七麟沉声道:“别怕,去开门!”
徐大昂然道:“开什么玩笑?大爷有什么好怕的?不用你出手,看大爷怎么办它!”
他将肠头塞进嘴里拿起狼牙棒,八喵看到后扭头张开嘴:“呕!”
王七麟说道:“你不用狼牙棒,你拉开门冲它喷一口气就行了。”
徐大翻了个白眼,他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后拉开大门厉喝道:“妖魔吃我一棒——啊!”
他的狼牙棒刚举起来,整个人被踹的倒飞了回来。
王七麟震惊的起身:这鬼实力好强!要知道徐大身上可是有金缕玉衣!
然后谢蛤蟆的身影出现,怒道:“无量天尊,徐爷你搞什么?怎么一开门就冲我下手?”
徐大愕然的爬起来问道:“道长?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寒风吹进来,很冷。
徐大打了个哆嗦,冲王七麟猛使眼色:“七爷,这未必是个真货啊!”
谢蛤蟆当然是真货。
他进来后关上门正要说话,接着皱起眉头抽了抽鼻子。
王七麟问道:“闻见阴气了?”
谢蛤蟆疑惑的摇头:“有股古怪的臭味。”
他抽动鼻子转了转,走到徐大近前又抽了抽鼻子然后满脸震惊:“无量天尊,徐爷你吃猪屎了?”
徐大冲他猛喷一口气。
谢蛤蟆一脸嫌弃的打开门。
王七麟问道:“道长你怎么忽然来了?”
谢蛤蟆说道:“先前我回了驿所想找你,然后马明告诉我说你来了这店里,于是我过来瞧瞧。”
王七麟将常家遇到的案子说给他听,谢蛤蟆听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有点意思,鬼接头、鬼砍头,这是刑天祭的秘术,现在江湖上还知晓这门秘术的人可不多了。”
他随口一句话却惊到了王七麟:“什么,刑天祭?你说这是刑天祭的秘术?”
谢蛤蟆道:“对,刑天祭这伙疯子想寻求断头不死、断肢不坏的秘术,于是凑在一起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不过他们也有几分能耐,从上古巫族法术中得到传承学会了一些秘术,鬼接头与鬼砍头就是其中之二。”
王七麟缓缓点头。
武景湛曾经与他说过刑天祭的人来到了平阳府,他还答应过要帮忙一起对付这个邪门帮派。
现在,机会送上门来了。
徐大问道:“道长,你前两天怎么突然失踪了?”
谢蛤蟆长叹道:“无量天尊,徐爷你今晚能不能别说话?老道士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奇人,可是能口喷猪粪味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是练了什么邪术?”
徐大气炸了,他阴沉着脸去抓了一把大蒜吃了起来。
王七麟好心提醒他道:“大蒜味道压不住猪大肠的味道。”
徐大恶狠狠的说道:“谁要压住这股味道了?老子要用大蒜味来配合猪肠味,调和出一股新味道来伺候一下你们。”
王七麟脸色都变了,他对谢蛤蟆说道:“你去追噎书了,是吧?那你有没有学到噎书把人变成羊的道术?如果你学到了,麻烦你把徐爷变成一头猪,这样的徐爷我不想要了。”
谢蛤蟆笑道:“无量天尊,老道士倒是希望自己是去追噎书了,其实非也,我是去调查毕月乌的事了。”
王七麟纳闷:“毕月乌还有什么好调查的?”
谢蛤蟆脸色顿时肃然,道:“毕月乌临死前曾经说过一段话——”
“虚化神,神化气,气化血,血化形,形化婴,婴化童,童化少,少化壮,壮化老,老化死。死复化为虚!”
王七麟点头:“我记得,这段话说的就是他所修的功法吧?从虚到死、由死转虚,生命轮回。”
谢蛤蟆道:“不错,你听到他说了,现在他的身躯是这一世,他的前世是烂陀寺的大如意僧圆觉,可大如意僧坐化已经有几十年时间,而他这一世的身躯是今年才从多闻寺圆觉体内化生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王七麟问道:“难道不是大如意僧坐化后出现了多闻寺圆觉,多闻寺圆觉体内又出来了的毕月乌?”
谢蛤蟆摇头说道:“不,多闻寺圆觉与大如意僧圆觉没有关系,他们之所以都叫圆觉其实是个巧合,也有可能是他知道大如意僧的存在,特意取了这么个法号,但这不是重点。”
“简单来说,大如意僧圆觉修习了我道门的一门神通,他死后化作了一枚种子,这枚种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会藏在了永红火店铺中。多闻寺圆觉与前朝余孽相遇,前朝余孽杀光了多闻寺和尚唯独留下他来可不是巧合,他们认错人了,将多闻寺圆觉当成了转世的大如意僧圆觉。”
“应当是他们告诉了多闻寺圆觉关于永红火店铺中藏有一枚修为种子的事,所以圆觉后来悄悄买下了永红火,并找到了这枚种子。”
“他以身躯为土壤种下了这枚种子,还以为自己能获得大如意僧圆觉的神通,结果是给人做了嫁衣裳,种子在他体内生长,成为了毕月乌!”
王七麟听的一愣一愣:“还有这样的种子?等等,你说的这个种子,会不会是一枚受精卵?”
谢蛤蟆茫然问道:“受什么卵?”
王七麟摆摆手道:“算了,你继续说。”
谢蛤蟆说道:“好,那我说回毕月乌当时所说的那句法诀,他所念出来的法诀只是开头一句,详细来说第一段应当是这样——”
“虚化神,神化气,气化血,血化形,形化婴,婴化童,童化少,少化壮,壮化老,老化死。死复化为虚,虚复化为神,神复化为气,气复化为物。化化不间,由环之无穷。夫万物非欲生,不得不生;万物非欲死,不得不死。达此理者虚而乳之,神可以不化,形可以不生!”
王七麟问道:“这是什么?”
谢蛤蟆先闭上眼睛感知四周,然后他睁开眼睛凝重的说道:“此乃我道家的道种心诀!”
徐大震惊的倒吸一口凉气:“吾草,道种?”
他这口气可是绵延悠长,酣睡中的九六使劲抽了抽鼻子很激动的爬了起来。
八喵吓得赶紧搂住它小脑瓜把它给摁回地上。
徐大提到的这个词太紧要,谢蛤蟆没有捂鼻子,他很郑重的点头说道:“不错,道种,我道家的道种露面了!”
王七麟问道:“这道种又是什么?”
谢蛤蟆沉声道:“道家至宝!具体是什么老道士也不知道,知道的人都已经飞升为仙了。”
“这么叼?但毕月乌一个和尚,怎么会有道家至宝?”
谢蛤蟆说道:“这点我还没有查出来,但从他留下的那首佛偈中就蕴含此意。”
“此生大如意,来生莲上星;如意贡王庭,世世老子尊!”
王七麟反应过来:“世世老子尊!这话里的老子不是‘自己’的狂妄称呼,而是指的老子聃,也就是你们道家总瓢把子李耳!”
谢蛤蟆点头。
“那你找到道种了吗?”徐大关心的问道。
谢蛤蟆苦笑,说道:“无量天尊,道种此物可不是真的一枚种子,老道士甚至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东西,所以追查了几天却并没有什么收获,最终只能先行回来。”
徐大猜测道:“你们说,当时大殿里那么多人,这道种会不会让谁给得到了?”
王七麟赶紧闭眼查看造化炉。
好的。
没有失望。
道种不在自己手里。
他们围绕道种讨论起来,然后不知不觉到了午夜。
“咚!——咚!咚!”
“咚!——咚!咚!”
“子时已到,三更天喽!”
“雪大天冷,小心保暖!”
“燃木烧柴,小心火灾!”
听到打更人的声音,三人纷纷看向门口。
午夜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地上有皑皑白雪,雪层反光,地面还算亮堂。
这种光亮与白天的光亮完全不一样,凄冷,孤寂,沉默,惨淡。
雪地上是一座座房屋、一棵棵树木,屋顶上也有积雪,也有凄冷与孤寂,沉默与惨淡。
随着打更人声音远去,整条街道再没有了声音,天气太冷,野猫野狗不会出窝,野鸟不会离巢。
此时的天枢镇与白天时候完全是两个环境,四处房屋静悄悄的矗立在冰冷的大地上,打眼从门口往外看,四处死气沉沉。
王七麟看了一阵没有看到什么便关上门回屋,几乎就在门板刚关上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三长两短。
夜冷鬼敲门。
徐大摸了摸自己的狼牙棒,脸上横肉扭曲露出一丝狞笑:“这次开门的不会是自己人了吧?”
王七麟端正坐姿准备开堂,他低头看了看九六和八喵还搂在一起睡的正酣,便用脚挑了挑它们的脑门道:“嘿,别睡了,干正事了。”
九六睁开迷糊的眼睛打了个小哈欠,被吵醒后它很不开心,将脑袋往八喵怀里钻了钻,嘴里哼唧哼唧的轻轻叫着。
八喵用胖爪揉了揉它的脑袋瓜,站起来带着它去了旁边一处角落继续睡。
王七麟伸了伸脚,这次够不着了。
徐大去推开了门,门板后面有一处阴影,此时有人站在里面。
就像木百金说的那样,这人穿着一件大棉袄,双手收在衣袖中,脑袋上戴了个皮帽子、脸上还围了个毛巾,门一开他就说道:
“店家,有牛头吗?我要买个牛头。”
王七麟问道:“你是什么鬼?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心里有什么冤屈、此行有什么目的,速速说给本官听!”
这人没有回答,还是问道:“店家,你们这里有牛头吗?我要牛头,价钱好说。”
徐大凑上去说道:“牛头没有,鸡头有一个,你要不要找鸡头了?”
这人沉默了一下,继续说:“我不要鸡头了,鸡头太小不合适,我要牛头。”
徐大问道:“那你要不要牛屎?”
这人说道:“我要牛头。”
徐大笑了起来,他对王七麟说道:“七爷,这什么鬼啊?怎么傻逼兮兮的?过来一起与他玩玩,这玩意儿比黑豆好玩啊。”
他转过头来又说道:“你要牛头啊?那你要金牛头还是银牛头?”
“什么?”鬼愣了愣。
徐大解释道:“你得跟我说清楚你要什么牛头,否则我不知道该卖给你哪个牛头,对不对?”
鬼说道:“对,我要肉牛头。”
徐大说道:“你要肉牛头?那你要母牛的头还是公牛的头啊?”
鬼说道:“我要公牛头。”
徐大说道:“你要公牛头啊?那你要白毛公牛头还是黑毛公牛头?”
这鬼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到底是不是个人?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徐大说道:“那你是不是上门来买牛头的?你上门来做生意,肯定得说明你具体要什么,你不说明白我怎么卖给你?”
这鬼不耐烦的说道:“我要牛头,你若有牛头随便给我一个就是!少你娘的废话!”
王七麟看得感觉有趣,凑上去也逗起这鬼:“嘿,它急了、它急了。”
徐大说道:“我说兄弟你过来买东西着什么急?你要买牛头,随便一个就行吗?”
这鬼说道:“对,随便一个牛头都行。”
徐大回去提出来一个猪头给他:“喏,给你一个牛头。”
这鬼说道:“这不是牛头,这是猪头。”
徐大说道:“在俺们平阳府这玩意儿就叫牛头!你要买的不是这个牛头吗?那是什么样的牛头啊?你给俺们描述描述,要不然俺们不懂啊。”
这鬼懵了。
它沉默的站在屋外阴影中,寒风吹得它棉衣摇摆,它看上去分外无助。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笑道:“这什么鬼啊?好像没什么本事,真是丢鬼的脸。”
谢蛤蟆说道:“有些鬼就是这样,被人一口阳气就能喷走。但徐爷跟他对喷了这么久,以徐爷一口猪肠气和大蒜味竟然没有喷走它,说明它有修为且修为不差。”
门口的鬼沉默了一阵,说道:“店家,我很可怜的,我的头不见了,我在找我的头,你能不能卖给我一个牛头?我给你钱。”
说着它抬起手臂伸出手,手中是一枚金铢!
徐大惊奇,伸手将金铢给接了过来。
谢蛤蟆一看急眼了,他厉声道:“无量天尊!你手怎么这么快呢?”
鬼说道:“我给你钱,你给我牛头,牛头呢?”
徐大没理它,回头心虚的问道:“道长,咋了,这钱有问题?”
谢蛤蟆剜了他一眼:“这是买命钱!你说有没有问题?这钱沾因果,你竟然敢碰它?真不知道该说你胆大无畏还是说你傻人傻大胆!”
鬼说道:“我给你钱了,店家,牛头呢?给我牛头。”
王七麟问道:“现在怎么办?”
刚才他们都大意了。
谢蛤蟆沉声道:“当务之急必须得给它找一个牛头,否则事情涉及到因果就不好办了。”
徐大拎着卤猪头还想瞎扯,鬼阴嗖嗖的笑道:“你拿了我的钱,就得给我东西,你得给我真牛头,你心里也认为它是牛头的东西。”
王七麟立马回屋,柜台上有记账用的笔墨纸砚,他赶紧研墨在一张草纸上画了个牛头。
为了证明这牛头的真实性,他还在旁边写了仨字:真牛头。
他将草纸递给鬼,这鬼拿到草纸再次懵了。
谢蛤蟆见此嘬了嘬牙花子,喃喃道:“无量天尊,最可怕的不是鬼神,而是人心!”
王七麟和颜悦色的说道:“你看,牛头已经给你了,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
这鬼勃然大怒,一挥手将草纸撕成碎片,它发出凄厉的叫声:“你们欺人太甚……”
“那你是人吗?”王七麟一步迎上去,声音更严厉。
这鬼冲他伸出手,见此徐大抢先一棒子夯了上去:“日你粮,吃大爷一棒!”
狼牙棒呼啸,这鬼急忙后退躲避,徐大追上去挥舞狼牙棒跟他干了起来。
地上积雪被一人一鬼带的飞溅起来,漫天冰雪随夜风而呼啸,雪影绵绵,狂风阵阵。
你来我往,菜鸡互啄!
王七麟站在门口看的震惊,这是什么鬼?竟然让徐大给压着打!
谢蛤蟆站在他身边,脸上同样带着惊骇之色:“这也行?”
今晚他是真开眼界了!
只看场面很过瘾,狂风嘶吼、飞雪冲霄,一条壮汉手持狼牙棒在雪雾中闪躲挪移,时不时一记横扫千军、偶尔来一个泰山压顶、突然还有猴子偷桃……
最终一声巨响,狼牙棒腾空而下砸在鬼身上将它砸成一片虚无。
造化炉甚至都没有冒出来!
徐大面色凝重的凝视夜色,他缓缓收起狼牙棒,腰背笔直、渊渟岳峙。
王七麟低声道:“此处应有掌声!”
他带头鼓掌,谢蛤蟆跟着鼓掌。
徐大拖着狼牙棒走出来,沉声说道:“这一战,痛快!”
王七麟能说什么?
他只能加大鼓掌的力气。
在他有史以来的记忆中,徐爷除了当初在乡路上抓买命鬼曾经霸气过一把,然后就是今晚了。
其他时候他都是一上场就被摁着打。
王七麟一边鼓掌一边问道:“徐爷,刚才你与那鬼动手有没有什么发现?”
徐大说道:“对不住了,七爷,刚才大爷的心神完全沉浸在激斗中,没有闲暇去关注其他的。话说你们两个在旁边观战,难道没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败家玩意儿,光看热闹呢?”徐大不悦的说道。
谢蛤蟆瞪眼,这是装上瘾了?
王七麟暗地里踢了他一脚,陪笑道:“这不是难得见一次这么激烈的大战吗?”
徐爷好不容易装逼一回,他们怎么能不配合一番?
谢蛤蟆无奈的说道:“无量天尊,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老道士以为自己闯荡江湖几十年,见过的大场面已经够多了,今晚才知道,这人的眼界不能故步自封——呕!”
徐大纳闷道:“咋了,大爷嘴里还有味?”
谢蛤蟆摆手道:“不是,是老道士有个毛病,昧着良心说话会恶心,呕。”
徐大生气,王七麟拉走他说道:“徐爷来来来,讲讲你刚才作战的心得。”
徐大努力压制装逼成功的喜悦之情,可眯起的眼睛和挑起的嘴角出卖了他的真情绪。
等他装逼的差不多了,谢蛤蟆说道:“咱们得想个办法保住徐爷的命,否则今晚就是徐爷能装的最后一次逼了。”
徐大问道:“什么意思?”
谢蛤蟆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鬼好像实力很差劲?”
徐大还想装逼,谢蛤蟆不耐:“事情牵扯你小命,你最好认真点。”
“行吧,它确实不太强。”徐大悻悻的说道。
谢蛤蟆说道:“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个新死的鬼,并不是十一年前常营砍头的那鬼,那鬼用了刑天祭鬼接头的异术,在被常营揭破身份后便彻底魂飞魄散了,它不可能再出来报仇。”
王七麟道:“这鬼与常营没关系,它的到来是偶然?”
谢蛤蟆摇摇头说道:“无量天尊,恰恰相反,这鬼与常营有密切关联,有人要害他。昨天他二子莫名其妙的掉了脑袋我以为是鬼砍头,先前我还在疑惑,没想通是什么原因,现在知道了,他花了鬼留下的买命钱。”
王七麟诧异:“就是那一枚金铢?这钱不能花?”
谢蛤蟆说道:“对,这鬼是被人御使的,它本身不厉害,是它送出来的这买命钱很厉害!”
“这买命钱沾因果,若有人收下了鬼给出的买命钱,就得帮鬼做事,若是做不到,你的运势会一路走低,命途越来越差,这就是因果轮转!”
徐大惊呆了:“吾草、草了,这钱有这么可怕?”
谢蛤蟆冷笑一声:“更可怕的地方在于,买命钱不能花掉,一旦买命钱换了主人,那命也就换了主人。常营的二子一定是花了买命钱,所以才会死。”
王七麟想到白天时候的话,说道:“不错,常营二子前一天夜里去了青楼,因为这事常营想教训他,结果在他脑后拍了一巴掌他的脑袋便掉落了。”
徐大狐疑的说道:“可是他怎么会花了买命钱?他没有碰到过这鬼,他拿不到买命钱。”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点头:“买命钱是被常营的大弟子木百金接走的,然后放入了钱箱里。假如常营二子在钱箱拿到买命钱并花掉了,那要应劫的应当是木百金吧?”
谢蛤蟆冷笑一声:“对,你分析的一点没错。”
徐大问道:“那为什么死的是常营二子?难道这买命钱还有其他说道?”
王七麟摇头道:“很简单,常营这大弟子木百金说谎了。”
谢蛤蟆沉吟道:“倒也未必,买命钱没有跳出三界、没有离开五行,所以它的运行依然有道可循……”
徐大不耐烦的说道:“用得着这么麻烦吗?这鬼已经被大爷打死了,即使还留有买命钱又如何?它不能再回来了吧?”
“回来了也不怕,”他又补充一句,“就这身手大爷能打死它一次,就能再打死它一百零八次!”
“德性!”谢蛤蟆没好气的说道,“买命钱和这鬼不是一条路的,这鬼只是个工具,它被人操纵把买命钱送来,真正厉害的是这买命钱。”
王七麟懊恼道:“徐爷你的手太快了,我天天练大手印也没有你这手速啊。”
徐大心虚的说道:“七爷咱这时候了还要说骚话吗?”
王七麟愕然:“我、我说什么骚话了?我说的是认真的!你看你,这鬼一拿出金币你就快手抢走,这鬼一动手你就快手把它给夯死了,否则这鬼没被你弄死,咱给它弄个牛头不就得了?”
谢蛤蟆说道:“七爷你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买命钱若是这么好破解,刚才老道士自然会拦住徐爷,不会让他将鬼打死。”
王七麟问道:“给了它东西都不行?那对普通人来说,这买命钱一旦送出岂不是个死局?”
谢蛤蟆说道:“不,不是死局,你刚才说的话是对的,鬼送出买命钱,人将它要的东西交给它,生意做成,因果终结。”
“可是,”他话锋一转,“刚才那鬼只是个传信送钱的罢了,买命钱的真正主人不是它,所以咱们把牛头给它也无用,咱们得给买命钱背后的真主子才行。”
王七麟恍然。
他叹了口气道:“这样咱们倒是有事干了,得去找买命钱背后的真主子了。”
谢蛤蟆说道:“把买命钱给我吧,由我来接下这桩因果。”
王七麟诧异道:“呃,什么意思?刚才不是徐爷拿了这钱,然后接了这因果吗?”
谢蛤蟆说道:“不,这事还有回转的余地,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买命钱不出三界、身处五行,它的运作有道可循。”
“徐爷拿了钱,可他不是店里的老板,也没有答应要卖出牛头,所以这买命钱的因还没有种在他身上。应当是只有等到天亮后,买命钱依然在他身上,买命钱才会与他产生关联。”
王七麟明白了:“等于是这钱现在还没有认主?”
谢蛤蟆翻了下白眼,道:“神它娘的认主,不过差不多的意思吧。”
王七麟说道:“那把钱给我吧,我来替他应这因果,徐爷一向倒霉,我倒是运气素来不错。”
他抱着侥幸心理,这买命钱说不准会被造化炉给炼成个什么法宝。
听着两人交谈,徐大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不知道在想什么歪主意。
王七麟太了解他了,见此立马警告道:“你可别作死啊。”
徐大说道:“七爷我不作死,我只是想到一回事。就是天亮之前,这买命钱给了谁,谁就要应因果,是吗?”
谢蛤蟆警告他道:“别想着害人,须知这是因果劫,你今日用它种下恶因,那日后会有更大恶果等你,这也是买命钱最阴毒之处,越是把它流通起来,它越是可以害更多的人!”
徐大说道:“我不把它送给别人,我把这钱送进寺庙或者道观去献给佛祖道祖呢?”
他继续分析:“你们看,佛祖道祖大慈大悲、普度世人,那我即使对他们种下恶因,他们也会原谅我,否则他们就不是大慈大悲,对不对?”
“既然如此,那我把这买命钱捐给他们吧,这也算是捐香火钱了,对不对?还是一桩功德呢。”
王七麟傻了。
还可以这么操作吗?
谢蛤蟆沉默了。
自己闯荡江湖多年,自诩经验丰富、眼界开阔,可这徐大总能一次次的让他大开眼界……
王七麟问他道:“道长,徐爷这操作?”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去寺庙送给佛祖吧,别给我们道祖。”
听到这话王七麟愕然:“这真行吗?”
谢蛤蟆迟疑道:“道理上是可行的……”
徐大挥手道:“那就赶紧出发!咱时间挺紧的,这大雪不好走啊,咱要在天亮前赶到烂陀寺还挺费劲呢。”
三人紧急上路,还好冬季天亮的晚,他们在日出前赶到烂陀寺,推开大门进去直奔大殿功德箱。
寺庙里有衙役看守,见他们翻墙杀进来就去找功德箱还以为是有小贼进来偷钱,赶紧点起火把吆喝着出来堵他们。
王七麟出去喝道:“是听天监在办事。”
看守寺庙的班头举着火把上来一看,确认了他身份后赶紧下跪请罪。
王七麟扶起他说道:“大人何罪之有?你是恪尽职守罢了,请你放心,我们是来捐香火钱的,与案子没有关系,你让弟兄们回去继续歇着吧。”
班头探头往大殿一看,看到徐大和一只猫正跪在佛祖跟前磕头,并将一枚金铢放入功德箱内。
见此他惊呆了:这位大人对佛祖如此虔诚吗?还有那个对着佛祖磕头的黑猫怎么回事?
徐大放好金铢出来,王七麟回头仔细看了看佛祖的金身。
他记得上次来捉拿刘博的时候,佛祖是慈眉善目、面含笑意的,现在好像有点生气了?
王七麟赶紧双手合十拜了拜,并在心里说道:佛祖啊,有啥事你找徐大,你认准他,他叫徐大,别找我啊。
在心里说完这句话他抬起头,然后目光恰好与徐大撞在一起。
他心里有鬼赶紧扭头。
然后他发现,徐大怎么扭头比他还快?
谢蛤蟆在直勾勾的打量徐大,徐大问道:“道长你看啥?大爷身上还是哪里不对劲?”
谢蛤蟆揉搓着心口说道:“不是,老道士第一次看到有人沾佛祖的便宜,所以忍不住想多看两眼。活了这么久,这活少见。”
拿阴间的买命钱捐给佛当香火钱,这操作他真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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