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是山峦之魂魄,瑰儿有心离开,王七麟留不下她。
但她临走之前说的话有点太古怪了。
王七麟自从进入听天监开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他虽然还没做到为民做主、两袖清风,但好歹也是无愧于心,所以他凭什么生孩子没屁屁?
他觉得山鬼的话里肯定有蹊跷,于是他想将她逼出来仔细问问。
结果不光山鬼跑路了,树中住饿鬼们也跑路了,王七麟和徐大兄弟化身辛勤的伐木工,将树边许多桃树全给砍伐了,却一个树中住饿鬼也没有砍出来。
徐小大失望的问道:“七爷,佳人并没有对我动心,是么?她白天与我相见,只是担心我身后的黄饿鬼出来作祟,是吗?”
王七麟安慰他道:“应该不是,白天黄饿鬼怎么会出现呢?我估计她还是对你观感很好,特意出来与你一起读书。”
徐小大心里好受一些。
他喃喃道:“我觉得也是如此,你们看,她还请我吃石髓呢,石髓很珍贵的对吗?”
谢蛤蟆点头道:“不错,石髓很珍贵,有延年益寿、肉白骨之神效,我先前所说的王烈吃过石髓之后活过了三百岁。”
徐大和王七麟震惊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记下这个地方,以后再来找到山鬼搞石髓吃!
石髓带出山峦后便会硬如磐石,这就是徐小大怀中石头的来源,不过这种石头依然珍贵,八喵和九六连啃带舔超开心。
现在山鬼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便只能回到驿所。
看到徐小大安然无恙的回来,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杨大眼拄着拐杖走来,说道:“七爷,今天傍晚的时候总共来了五拨人找您,说是要宴请您,他们的请帖都在这里,您看?”
王七麟冷笑道:“这些人都与刑天祭有关联吧?”
他自从来到听天监先后查了迟先怀与冯多山两人,然后就给两人判了重刑,甚至殃及子孙后代,估计不少人害怕了,赶紧来找他走关系。
特别是今晚武翰林要请他吃晚饭,却被他给回绝了,这应该也进入了有心人眼里。
这些人可不知道徐小大失踪一天一夜的事,他们误会了王七麟回绝武翰林这一举动的意思,还以为他铁面无情,为了处理刑天祭案件不惜开罪郡守。
所以,现在他们只能私下里找他服软求饶。
这也是王七麟没有将迟先怀和冯多山所犯罪孽公开的缘故,他不管外界怎么评价自己,反正只要能给那些被拐卖致残、致死的孩子妇女寻回公道就行。
杨大眼说道:“这个小人没有多嘴,但他们留下了请帖,上面有各家老爷的名姓,应当能查出来。”
王七麟冲他摆手道:“杨大侠以后被自称小人,这什么称呼?咱们听天监没有这样的称呼。”
杨大眼要摇头,说道:“小人是一介门房,怎么能乱了称谓?”
王七麟说道:“什么门房不门房,咱们都是自己人,你要不然跟马爷一样,自称卑职。”
杨大眼还要拒绝,徐大上来大大咧咧的说道:“叫什么卑职?你要自称杨爷,就像大爷一贯自称大爷。”
“那小人还是自称卑职吧。”杨大眼迅速的选择了折中。
王七麟接过这几张请帖随意看了看,上面名姓多少都有些眼熟,确实与刑天祭有些关联。
唯独一个是例外。
侯门。
上原府有许多门派,其中最有名的有八个,江湖人称四门四派,侯门就是四门之一。
能在郡府之地开宗立派并且发扬光大,那自然是源远流长,侯门历史能追溯到南宋皇朝。
这帮派取名为侯门,实际上与侯爷这爵位无关,而是因为这门派祖师爷乃是南宋第一将岳飞岳爷爷的麾下先锋将军。
先锋将军管辖的是斥候,也可以说侯门的祖师爷就是岳飞麾下的斥候总统领,后来史上第一怂帝完颜构风波亭害了岳飞,军中诸多猛将大为心寒,纷纷挂印遁入民间,其中斥候总统领便带领麾下斥候创建了这侯门。
从名字就能听出来,侯门所图甚大,这帮派在本朝太祖起兵对抗前朝之时曾尽出精锐为义军斥候,立下许多汗马功劳。
可惜侯门没有坚定的追随太祖走到最后,斥候是马前卒,处境实在危险,几场硬仗打下来侯门的精锐折损了个七七八八,当时的侯门头脸人物天眼侯便向太祖请辞,再次退守民间。
到了现在他们专门吃江湖饭,在九洲各地安插有门下弟子,收集四方信息出售给商人和各大门派,收益颇丰,混得很好。
侯门会在此时送来请帖,王七麟有些纳闷。
杨大眼看到这张帖子后说道:“七爷,这张帖子是侯门天眼侯亲自送来的,他本来要拜会您,见您未在府中,于是便留下了这张帖子,说有要事与您协商。”
天眼侯是侯门的门主,他亲自上门来找王七麟,应当有什么重要消息。
王七麟很重视这件事,于是第二天吃过早餐他便带上徐大和谢蛤蟆上侯门拜会。
侯门在城西,是一片占地颇广的豪门大院,院墙拉开几百步,宅第高耸,如龙卧山。
红漆大门两侧有桃符,左右各一句诗:五城鸣斥堠,三秦新召募。
另外大门内外各站有四名精悍弟子,门内弟子持长枪、门外弟子摁快刀,面无表情,恍若石人。
王七麟三人出现,有弟子提前去喊人,随即一名大汉快步出门抱拳:“侯门恭迎铁尉大人莅临,在下宋金锤见过王大人、见过道长、见过徐大人。”
宋金锤恭谨开路,一名须发花白、面相温和的老人在大堂门口抱拳,这就是天眼侯了。
天眼侯叫赵扩,他先与王七麟寒暄一番。
夸赞王七麟年少有为、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八面莹澈,然后又代表上原府百姓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表示激动、表示迫不及待。
王七麟也派出徐大对侯门和天眼侯进行了夸赞。
夸赞侯门是富室豪家、是簪缨门第,夸赞天眼侯才德兼备、材优干济,乃是架海擎天、挥斥八极的英雄豪杰,夸赞后门弟子能兴云致雨、知效一官。
这时候就能看出读书人与江湖莽子的区别了,徐大的赞誉那真是如黄河之水,一发不可收拾,把天眼侯给夸懵了。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优秀。
经历过对夸环节,天眼侯开门见山,说出了他昨天要宴请王七麟的目的:“据在下所知,王大人此次来上原府是带着听天监和郡府衙门的双重重任上位的,是吗?”
王七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侯门消息确实灵通,武翰林所代表的的郡府衙门给他的任务是机密,按理说现在只有极少人知道才对。
天眼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听天监内钟大人对您抱以厚望,希望您能扫除刑天祭残留的阴霾,将这一祸害朝廷与百姓数百年的邪道帮派给覆灭掉,是吗?”
这不是秘密。
王七麟坦诚的点头。
天眼侯又说道:“你们听天监联合平阳武氏已经铲除了刑天祭,可惜刑天祭的首领们却不见踪影,是吗?”
王七麟淡淡的说道:“他们跑的很快,但并没有全部逃掉。”
天眼侯说道:“刑天祭有六令一祭酒七位长老,其中的太上祭酒被你们给杀掉了。”
现在外界只知道太上祭酒被杀,但还不知道杀了他的是王七麟,钟无期扛下了这个锅。
他这么做并不是要抢占王七麟的功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诛杀太上祭酒就是一块璧。
若是让外界知道是区区一介铁尉杀害的太上祭酒,六令不会放过他的,他们奈何不了钟无期,但合力斩杀一个铁尉却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天眼侯问道:“王大人,您知道六令是怎么逃掉的吗?”
王七麟看着他不言不语。
听天监上下猜测刑天祭经营降龙岭道场多年,自然留下了遁逃的后路,是通过后路离开的。
但王七麟知道并非如此,只是他从未说出过真实原因,主要两个原因:第一他没有证据,一切只是他的猜测;第二他认为听天监有内鬼。
天眼侯微微一笑,他自顾自的说道:“王大人可能不信,其实六令是被你们听天监的人给带出来的!”
王七麟脸色微微一变。
天眼侯怎么会知道这点?要知道他也只是做出了如此猜测!
六令是被带走的,被一个与平阳府前任铁尉杨左一模一样的人带走的!
当初他们攻入刑天祭道场后进行了混战,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逃跑,他们在外设立了重重屏障来封锁那化外天地的出入口。
恶战开始,果然有人离开化外天地。
里面有胆怯逃跑的刑天祭成员,也有追击在后或者受伤退出战场的听天监和武氏一方人员。
有人带出了一个与杨左一模一样的人,守卫在外的武氏精锐弟子和上原府调集而来的精兵查看了他们身份发现没问题便将他们给放走了。
这点是王七麟考虑不周,其实他之前就知道了有个和杨左一模一样的人存在,这是赵荣生告诉他的。
他审讯赵荣生的时候,赵荣生告诉过他一件密辛:作为俞马县大印,他之所以会与下九门搅和到一起就是因为杨左的原因。
杨左私下里找过他,将听天监在平阳府的落魄展示给他,并说自己想要对付武氏以振兴听天监在平阳府的声势。
赵荣生在俞马县遭受衙门和武氏打压,只能寄情于赌博,其实他是个很要强、很有野心的人,大印绝不是他在仕途上的目标!
试探发现杨左确实是真心要对付武氏后,赵荣生动心了,他本就是杨左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如今杨左有意打垮武氏在仕途上更胜一层楼,他没有不紧跟的道理。
杨左与平阳府内的黑道勾搭在一起,理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付武氏。
赵荣生相信了这件事。
毕竟他知道以听天监在平阳府的势力和实力,连堵住武氏屁股让他们少放个屁这种事都做不到。
让他相信杨左可以扳倒平阳府的另一原因是杨左展示出来的强悍,他曾经带了四个斗笠高人去见他,这四个高人身手都是七品境甚至八品境,杨左说这是听天监的秘密供奉。
这四人给了他扳倒平阳武氏的信心。
后来他便听从杨左吩咐,与下九门等旁门左道的帮派混迹在了一起,只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八月,考生失踪案爆发,杨左同样失踪,不管听天监还是武氏都以为他死掉了,只有赵荣生知道他还活着:
杨左失踪当天来见过他,说他以往潜伏在武氏身边,现在暴露了,只能潜藏起来。
于是赵荣生继续完成他安排的任务,默默的等待着出击武氏的机会。
直到他的驿所忽然被人灭门,王七麟进入下九门分舵,顺着这条线将他给摸了出来。
并且王七麟还告诉他一件事,杨左其实已经死了,他走阴的时候在九幽中拷问过阴差。
所谓拷问阴差之类的话,赵荣生当是屁话,他猜测王七麟是在吹牛逼。
但他相信王七麟的话。
他毕竟是杨左一手拔擢的官员,乃是嫡系,他对杨左很是熟悉,后来与他接触的‘杨左’露出许多马脚。
只是当时他已经踏上贼船没有了回头路,并且他也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能扳倒武氏立下大功,以求能在听天监更进一步做到铁尉乃至铜尉,所以才配合着‘杨左’。
最终他面临绝境,绝望之下将一切责任推诿在了‘杨左’身上,才将自己的经历告诉王七麟。
也是借这个机会,王七麟才知道了还有一个‘杨左’存在的事实。
这个‘杨左’是刑天祭的人,他将赵荣生拉到了刑天祭的贼船上,让他铸成大错。
赵荣生想通这点后,自然千方百计想置他于死地,这也是王七麟当初在连线庄子告诉他杨左已死这件事后,他猛然暴怒的原因。
王七麟心里盘算着自己知晓的信息,同时用不置可否的目光看天眼侯。
天眼侯敏锐的注意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便再次露出标志性的微微一笑:“你在平阳府的前任没有死,他还活着!”
“他是刑天祭的人!”
“是他带出的六令!”
“而且他如今依然躲在上原府中!”
王七麟震怒,立马站起来问道:“六令也躲在上原府?”
六令何等凶残、何等强悍,他们就是六台人形杀戮机器,若他们躲在城里,那城里老百姓这个年是过不好了。
但钟无期召集了援手,和天武门的长老们一起追查六令行踪,誓要斩杀他们,这些人已经搜过了上原府,并没有在上原府中发现六令身影。
天眼侯示意他冷静,道:“若是六令在上原府,在下早带着家人和兄弟外出避风头了,怎么还会待在城内?”
“根据我门下调查,六令似乎在躲避什么,他们离开了上原府,抛弃了那位杨左大人,好像是因为杨左成了他们的累赘。”
王七麟狐疑问道:“这消息确切?”
天眼侯道:“事关重大,不是确切的消息,怎么敢告诉王大人?”
“他躲在城里的哪个位置?”
“就在这城西的力士巷子里头!但他是躲藏其中,具体躲藏在什么位置在下也不能确定,只是得到消息,这杨左就藏在力士巷子里佯装力士过活。”
王七麟看向徐大,他刚来上原府不久,对府城内的建筑布局尚不了解。
徐大凑上来低声道:“力士巷子与咱听天监的力士无关,指的是本地干重活做苦工的苦力,这力士巷子不只是一条巷子,它是由好几条巷子组成的一片城区。里头住的都是苦力人家,龙蛇混杂,藏个人在里面确实是小意思。”
王七麟点点头。
天眼侯说道:“王大人,在下只能将消息介绍到这一步,具体要怎么抓捕这人就要靠您听天监自己的力量了。”
王七麟抱拳道:“赵侯爷客气,剩下的事本官自己负责就好,抓一个听天监败类罢了,不是什么难事。”
天眼侯微笑道:“静候王大人佳音!”
时辰还早,天眼侯想留下他吃午饭,王七麟拒绝了,他坦诚的告诉对方自己马上就要回去排兵布阵。
见此天眼侯没有再强行挽留。
王七麟回到驿所,杨大眼拦住他苦笑道:“武大人又送口信过来了,说今天晚上还是要请你吃饭。”
徐大不耐道:“咱们现在有要事呢,武大人怎么回事?不就抓了一个举人一个山贼吗?他三番两次找七爷要作甚?”
杨大眼摆手道:“徐爷您听卑职说完,这武大人传过来的口信还特意解释了,说他要与七爷谈的事跟刑天祭无关!”
王七麟道:“那咱更不能今晚去赴宴了,否则岂不是让人以为我昨晚拒绝武大人的宴请就是因为担心他给刑天祭求情?”
“再说,他跟刑天祭无关,咱们跟刑天祭关系却很大,我还要抓一个很重要的犯人呢。”
他说完就走。
徐大比他圆滑,找出一张纸写了几个字后拉住杨大眼说道:“杨大爷,你去给武大人传个口信,就说我们现在确实很忙,要抓这么一个人。”
他把纸条塞给杨大眼,低声道:“必须看到武大人后亲手交给他,其他人万万不准看纸上的内容!”
杨大眼将拐杖打开,贴着刀背将纸条存了进去。
鬼神难找。
徐大追上王七麟,问道:“七爷,咱怎么找杨左?”
王七麟摇头道:“那不是杨左,可能是他的孪生兄弟。”
谢蛤蟆沉声道:“无量天尊,老道士却觉得,那可能是有人夺舍了杨大人的身躯。”
王七麟道:“有这可能,但不管怎么样,咱们要对付的都不是杨左了。”
徐大问道:“可咱怎么去找到他?”
王七麟说道:“还记得在连线庄子抓到赵荣生的时候,他给过我的一样东西?”
“他当时说要让我帮忙,将这东西给杨左送过去。后来我告诉他杨左已死,他说将这东西送给我。”
一边说着他一边去了案牍库,打开一处暗格拿出一个小盒。
盒子打开,里面是个玉石雕刻而成的鸡蛋,但蛋里面没有蛋黄,而是有一尊小小的婴孩!
大略来看这东西像是个玉雕,仔细看去却并非如此,玉雕里头那小婴孩并非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因为大自然不可能鬼斧神工到连脐带都给孕育出来。
王七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赵荣生也不肯说出这小东西的真实身份,只说这是杨左的宝物,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杨左时,杨左交给他的。
不过他透露一个消息,杨左得到这东西的手段似乎不光明,很担心被人发现这东西在他身上,于是秘密交给他让他带走,找机会再给自己送回来。
王七麟说道:“当初赵荣生说要我帮忙将一样东西给杨左送去的时候我就感到很古怪。”
“杨左摆明与刑天祭相关,我若是能找到他自然不会放过他,为什么赵荣生还要让我给他送礼物?”
“窍门就在这小东西身上,赵荣生说只要将这小东西从盒子里拿出来,杨左自然有办法能将它取走。”
“这次咱们要找杨左,就得靠这小东西了。”
徐大拿起玉卵看了看,问道:“这东西有点邪气啊?它是什么?”
他仔细打量玉卵,发现里面的小人只是因为个头极小又粉嫩,所以才让人当做是婴孩,其实这并非婴孩,而是个低头打坐的小老头。
王七麟也觉得这东西很邪气,他曾经拿着玉卵研究过,却看不清里面小人的样子。
这小人在里面可以转身,每当他想要正面观看小老头的时候,它便会在玉卵当中转身,始终背对人的目光。
它好像能感知到人的注视。
所以王七麟叫他双缝干涉小人。
谢蛤蟆面色凝重的拿起玉卵看了看,又拿起盒子看了看,一拂手将盒子上面的锦缎给撕掉了。
盒子真身露出,它的材质与玉卵看起来一样,外表雕琢有繁密冗杂的纹路。
谢蛤蟆的眉头皱了起来:“杨左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王七麟和徐大异口同声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无量天尊,”谢蛤蟆面色肃然:“老道士不知道啊。”
正要全神贯注听性感道长在线授课的王七麟被这一个拐弯给闪着了耳朵,他掏了掏耳朵问道:“我刚才听错了,是吧?”
徐大不耐道:“道爷,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开玩笑了。”
谢蛤蟆不悦的说道:“老道何时开过玩笑?这东西真是古怪,我以前没有见过。”
“那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对,就是那句‘杨左怎么会有这玩意儿’,你显然认出来了,只是不告诉我们!”
谢蛤蟆翻了个白眼说道:“老道士走南闯北,见过的天材地宝不知道有多少,可是却唯独不认识这小东西,那问题来了,杨左从哪里找到这么个怪玩意儿?你俩说老道能不奇怪吗?”
徐大想了想说道:“确实挺奇怪。”
谢蛤蟆举起盒子说道:“老道虽然认不出这玉卵是什么东西,可是能认出这盒子上的字。”
王七麟看着上面冗杂的纹路惊愕问道:“这上面是个字?”
谢蛤蟆点点头道:“对,而且这个字读作‘蠃’,冠无觚蠃之理的蠃!”
文盲的短板在此时显露无疑。
王七麟只能小心翼翼的问道:“这字是啥意思?”
徐大整理衣冠说道:“不瞒您说,七爷,这个字的讲究可就多了!”
王七麟老老实实点头。
这次改了,性感道长在线讲学,改成了性感徐大在线说字。
他说道:“《山海经》有云,濛水多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大水。所以在这里,这个字有鱼的意思。”
谢蛤蟆点头补充道:“《睿宗·江汉赋》翼飞鳐蠃于天池,谓此与文鳐也。”
徐大不悦道:“翻车道长,你是秀才吗?”
谢蛤蟆怒视他一眼道:“当然不是。”
徐大摆摆手说道:“那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了,传道受业解惑是我们儒家门生的活,所以你闭上嘴巴让大爷来讲解行吗?”
谢蛤蟆闷哼一声,坐下看他装逼。
徐大说道:“除了鱼的意思它还是舟的名字,《拾遗记》说始皇好神仙,宛渠之民乗蠃舟而至,蠃舟形似螺,能沉行海底而不浸入。”
“它也是草名,《世间本草》说蠃厣草,蔓生石上,叶状似蠃厣,微带赤色而光。”
“它最后还是山名,《水经注》上有一段话,叫做江水又左径白蠃山……七爷你这是啥眼神?”
王七麟怀疑的看着他道:“你是胡扯吧?这么一个字有许多意思我信,可是你能把这些书都给背下来?这不可能!”
徐大生气的说道:“七爷你当大爷的秀才是假的吗?这对我们读书人来说是基本功的事,不信你问道爷。”
谢蛤蟆阴阳怪气的说道:“道爷又不是秀才,哪懂你们儒家门生的事?”
听他这么一说,王七麟就知道徐大说的是真话了。
如果他是在胡扯,以老道士的脾气早开始讽刺他了,而不是酸他。
于是他对徐大肃然起敬,这货不光是会搞黄色,本事还是有的。
可是肃然起敬之后他还是疑惑:“这盒子上写这么一个字什么意思?说它是个舟?或者是一座山?”
徐大挠挠头说道:“你问大爷,大爷问谁?不过咱何必非得自己捣鼓研究这玩意儿?等咱抓到杨左,答案不就不言自出了吗?”
“对,咱计划一下怎么用这玉卵抓到杨左,对了,玉卵呢?”谢蛤蟆问道。
王七麟一握手中,心里咯噔一下。
造化炉真是勤奋,争分夺秒的干活,要是哪个人就有这觉悟,那早就——早就累死了。
他快速闭上眼睛看向造化炉,一道赤红火焰熊熊燃烧着,一本经书在炉子上转动。
这是之前食为天送他的那本孙禅师撰写的经书。
不出意外的话,这经书又能炼出一个大手印。
此外就是玉卵了,玉卵待在炉子里头,排队等待着被炼。
见此他大为沮丧。
他不想逮着什么东西都用造化炉给炼了,所以起初得到玉卵之后他便收藏在案牍库中,而不是随身携带,怕的就是造化炉乱炼东西……
刚才三人注意力都在盒子上,一时之间忘了玉卵,于是等王七麟睁开眼睛,便看到徐大和谢蛤蟆在大眼瞪小眼。
他赶紧也加入进去一起瞪。
“玉卵呢?”
“你问大爷,大爷问谁?”
“我干!不会被杨左给弄走了吧?”王七麟开始找人扣屎盆子。
徐大当场心都寒了:“杨左能这么厉害?能无声无息的靠近咱们并且拿走东西?”
“他无声无息靠近大爷也就罢了,大爷的修为是垃圾,可是怎么能无声无息的靠近你们俩?”
他对自己的认识相当清晰,如果寻常时候谢蛤蟆会表扬他两句。
但这时候事关紧要的东西没了,谢蛤蟆无暇开玩笑,先急忙找了起来。
王七麟也很积极的找,他甚至去找八喵和九六:“刚才有个蛋,是不是被你们拿走了?”
八喵疑惑的摇头,九六不明所以的点头,然后又赶紧摇头。
王七麟给它们俩一个不信任的目光。
九六躺下露出肚皮表示自己的清白。
八喵更聪明,它琢磨了一下,你要找蛋?
于是它坐下翘起了腿。
王七麟一巴掌拍在它小短腿上说道:“不是这个蛋,是这么大的蛋!”
他比划了一下个头。
八喵恍然大悟,给他一个‘喵已了解’的眼神,然后将小尾巴拽了下来扔给他。
它用爪子拍了拍小尾巴。
这下子个头对了。
小尾巴日常懵逼中:我又被卖了吗?
三人找了一通自然什么也没找到。
最后徐大沮丧的说道:“咱们还找个屁的杨左?即使找到他又如何,他恐怕比咱们仨更厉害吧?”
谢蛤蟆断然道:“绝不可能,如果他有无声无息从老道士手中拿走东西的本事,六令绝不会把他当做累赘!”
“那玉卵哪里去了?”
谢蛤蟆皱眉道:“先别慌了马脚,没有玉卵咱们还有玉盒,其实有了这玉盒更能引诱出杨左!”
王七麟一拍额头道:“道爷果然是老江湖,一点没错!”
徐大迷惑的看着两人。
两人抓住机会鄙视他:“秀才就这?儒家门生就这?”
八喵撇嘴:“喵喵喵。”
九六用后爪挠了挠小耳朵满脸狐疑,你们在说啥?能不能用狗吠的方式来交流?
玉卵与玉盒必然是一套东西,杨左能无声无息的带走玉卵,即使他们拿出玉卵去吸引杨左也很难抓到他。
所以不如用玉盒来钓鱼!
杨左肯定认得这玉盒,到时候他们将玉盒放到力士巷子一处显眼之地,杨左看到后会想办法来获取它。
王七麟料想他没有本领能将玉盒也给无声无息的带走,这样他一露面,还怎么跑?
之前他没有杨左下落,所以要找杨左就得靠玉卵来当诱饵,现在知道杨左的大概位置,那玉盒做诱饵更合适。
他们三人迅速做了个计划,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们收拾东西立马就去了力士巷子准备钓鱼。
谢蛤蟆扮作一个老货郎,进了力士巷子后便摆开摊子拾掇出一堆瓷器玉器木雕石雕之类的东西做生意。
徐大扮作一个来讨生活的力工,他正好身板粗壮结实,正好适合扮演力工。
王七麟很惨,他扮作了一名乞丐……
谢蛤蟆说力士巷子那种地方龙蛇混杂,里面有能人,王七麟当官日子不久,可官威已经养出来了,这是一种气质,在有心人眼里比姑娘的胸还要显眼:
毕竟姑娘们的胸可以作假,官威这种气质做不得假。
所以他得用打扮来压住官威,最好的打扮方式就是扮作乞丐,因为没人会去盯着乞丐看。
为了上原府百姓,王七麟牺牲了自己形象。
但他蹲在地上看向水坑,倒影中出现的还是一个剑眉星目、五官俊朗的青年形象。
绝对的史上最帅乞丐。
没有之一。
这让他有些皱眉,自己的帅气是乞丐妆容也压制不住的存在。
今天太阳不错,他穿着从真乞丐手中换来的破棉袄烂棉裤去了巷子口,在谢蛤蟆侧对面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九六拉着狗脸隔着他老远,要不是他用绳子拴着狗脖子了,估计九六会跑。
灵兽都是有派头的,王七麟身上又臭又脏,虱子跳蚤乱爬,九六看到后就忍不住抬脚挠痒痒。
但这不是它给王七麟使脸色的真正原因,真正原因在它脸上:
它被染成了一条满身草灰的黑狗!
即使九六被易了容,可依然很惹人注目:
八喵知道九六第一次越冬,它怕九六太小给冻到,所以入秋开始就拼命的带九六连吃带喝,很成功的给它攒了一身肥膘,弄成了一个小胖丫。
力士巷子听名字挺气派,其实这地方就是个贫民窟。
道路逼仄,雪后泥泞,屋子布局乱七八糟,老百姓们抢地盘,恨不得把门前道路都给占了做自家院子,许多泥坯墙都伸到了街上。
王七麟蹲在墙根,上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在身上竟然怪舒坦。
他为了演好乞丐,便在心底默默的告诫自己,现在自己不是什么听天监青年才俊,也不是上原府第一帅,他就是个浪迹天涯、吃上顿没下顿的乞丐。
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几遍自己的身份,他逐渐感觉更舒坦起来:
自己是个乞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天塌了有高个顶着,自己什么也不用愁,就想想怎么填饱肚子怎么找个暖和地方别冻死就行。
什么满城百姓的安危,什么人心险恶的官场,什么家人朋友的期待,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我现在就是个废物,他这么告诉自己。
然后他又忍不住咧嘴笑:妈咧,当个废物真爽。
废物不是那么好当的,力士巷子最不缺乞丐,有乞丐打着哈欠从他跟前走过,忽然走回来在他跟前蹲下了:“嘿,兄弟,你干啥的?”
王七麟拉开油乎乎、骚哄哄的头发,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这乞丐。
老子是干啥的,老子是乞丐呀,这都要问?眼睛瞎了吗?
乞丐冷笑一声道:“别装了,你不是乞丐。”
王七麟心里一沉,哪里露馅了?
这乞丐说道:“你看看你这精神头,睡醒活动不少时间了吧?这不扯淡吗?哪有乞丐能起的像你那么早?还有你这条肥狗,它娘的,跟个猪一样,就是大户人家的狗也没有这么肥。”
九六斜睨乞丐,你说啥?
它听不懂乞丐的话,可是话中的语气却理解的清清楚楚。
王七麟赶忙将它拉过来塞进怀里,一脸警惕的看向乞丐。
乞丐嘿嘿笑道:“兄弟,用不着这样,我不会揭穿你它酿来力士巷子装乞丐的事,不过你得把这个狗给我……”
王七麟怒道:“啊巴啊巴啊巴,啊呜!”
乞丐一愣:“窝草?是个哑巴?”
附近有好几个人在看他们,王七麟知道自己不能再露馅了,他索性一咬牙在地上开始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啊呜啊呜的叫。
徐大握着拳头冲来,他吼道:“直娘贼,竟然欺负傻子?难怪你成了要饭的,你这没良心的贱货,就活该一辈子讨饭!”
他跑起来就跟一头野猪冲锋似的,还是成年后看到了母野猪的那种野猪。
乞丐吓得连滚带爬往后退,叫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人不知道这是个傻子,小人没有欺负他,只是想问问他能不能一起挤个日头,然后他就开始撒泼打滚!”
他们这一闹腾吸引到的目光更多了。
谢蛤蟆琢磨了一下点点头,意思是闹腾的更厉害一点。
闹腾的越厉害,吸引的注意力越多,杨左能发现玉盒的几率就越大。
事实上用不着他们来想办法闹腾,徐大要欺负那乞丐,周围巷子里响起哨声,然后力士巷子就热闹起来,源源不断有乞丐从草窝、从柴垛洞、从废墟中钻出来跑过来。
见此那原本在求饶的乞丐顿时来了底气,他虎躯一震爬了起来,指着徐大说道:“咋地,你想打你爷爷是不是?来来来。”
他拉开破棉袄挺起胸膛:“照这里打,你有种你照我这里打,来!”
徐大扎马步气沉丹田来了个猛狗掏心。
这一拳开出便是轰然一声闷响。
乞丐倒退着飞了出去。
闻声而来的乞丐本来要上来围堵徐大,看到这一幕纷纷吸着凉气往后退。
徐大站起来得意洋洋的抱拳向巷子两头施礼:“承让了承让了,大家伙都看见了,是这狗比让我打他的,咱那么做也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
“说起来大地方就不一样,在俺们乡下还没有听过有这样的心愿哩,竟然求着人打?这是什么心愿?”
一条威猛汉子推开聚集在一起的乞丐走上前来,抱拳道:“兄台怎么称呼?”
徐大猛的向后一跳扎马步弯腰探头并伸出手臂摆出恶狗扑人的架势,他正要自称‘狗拳传人’,结果听汉子大吃一惊说道:“形意神拳?”
有穿着还算体面的青年从后头走出来说道:“大哥,与这等外来胡子废话作甚?喊弟兄们一起上,捶他狗日的!”
汉子却别有他意,沉声问道:“这位兄台,在下八步崩拳门下段有柱,江湖朋友抬爱,送我一个诨号叫做‘崩倒山’,不知道兄台你怎么称呼?”
徐大傲然道:“好说,我乃形意拳门下王六四,村里朋友抬爱,都叫我‘义薄云天英雄盖世顶天立地过江龙’,怎么了?”
王七麟听了撇嘴,这比真是不放过任何装逼的机会。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老爹叫王六五,这比自称王六四……
他决定回去先找徐小大打听一下他们老爹的名字!
汉子含笑抱拳,说道:“原来是义薄云天英雄盖世的六四兄弟,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你这是怎么跟我的兄弟给生出的误会?不如这样,快到饭点了,兄弟招待你去吃一顿酒如何?”
有脑子的都看出他这是想招徕徐大了,偏偏那起初吓唬王七麟的乞丐没脑子,他跳起来叫道:“段爷,弄他!咱弟兄们都来了,打断这崽子的三条腿!”
段有柱转身一步上去将他给撞飞了。
八步崩拳!
乞丐们常年挨打,这抗打击能力没的说,那乞丐先吃了徐大一拳又被段有柱崩出两尺远摔在墙上,结果哼唧哼唧又站了起来,看起来没什么大事。
王七麟很吃惊,难道这是天生的金刚不坏罗汉身?
伸手不打笑脸人,徐大也抱拳说道:“那就多谢崩倒山大哥款待了!”
段有柱很会做人,他挥手道:“散了散了,六四兄弟是咱自己人,别凑上来讨打了,还有这位花子兄弟也是自己人,天下穷人是一家,大家伙可别看他眼生就欺负他。”
他说着走上去拍了拍王七麟的肩膀,道:“兄弟放心,到了这里就是到了家,没人再会欺负你。”
王七麟这会在装傻,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反应是对的,于是他就继续打滚。
其实打滚也挺爽的。
难怪黑豆以前动辄就打滚。
段有柱见此叹了口气,道:“可怜,原来是个傻子。阿庆,你照看着他点,别让人欺负他。听天监的官老爷不知道发了什么癫,从腊八一直在施粥,到了中午领他去喝一碗。”
一个面目憨厚的瘸子走出来说道:“好,段爷。”
乞丐们散开,各自找地方聊天晒太阳。
阿庆过来蹲下问王七麟:“你叫甚?”
王七麟:“啊巴啊巴。”
阿庆摇摇头说道:“我不是你阿爸,我叫秦庆,你跟我走,待会领你吃个饱的。”
王七麟沉默不语,继续蹲在墙角晒自己的日头。
阿庆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也晒了起来。
一整天没有什么收获。
来找谢蛤蟆问价的人不少,买东西的很少,而要买小玉盒的人更少。
傍晚的时候阿庆忽然拉着他快跑,直奔听天监方向。
王七麟大惊,怎么回事?自己又被看破了?
结果阿庆去的是第五味,原来第五味晚上也会施粥,而且是有蛋花的甜粥,吃了热乎乎的甜粥最能扛饿,所以乞丐们到了晚上就去抢粥。
第五味的施粥铺不在店铺门口,毕竟茶楼格调高雅还要做生意,他们在一处路口施粥,绥绥娘子亲自舀粥。
傍晚开始天气就冷了,她打扮的很朴实,一身青色大棉袄,脚上穿着大棉鞋,三千青丝用一条花手绢绑住,妩媚娇俏的面容不然粉黛。
可是她天生丽质,打扮土气之后就像是村头烂泥里绽放的一朵野花。
而王七麟也是天生奇才,他看看自己一身破烂后觉得自己像一泡牛粪,还是新鲜的那种。
村口的野花和新鲜的牛粪是绝配。
就像徐大和黄饿鬼也是绝配。
乞丐们倒是很讲究,排着队取了粥,然后低头道谢说一句好话。
轮到王七麟了,绥绥娘子忽闪着长睫毛看他,然后差点一勺子扣在他脸上。
这样的男人不能要了。
谁要谁捡走。
王七麟抽了抽鼻子低下头赶紧滚蛋,发现碗里的粥最黏稠,他吹了吹准备喝,发现下面还埋着一把枸杞和一大块黄精……
绥绥娘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对乞丐们说道:“明天晚上给你们炖羊骨汤喝,谁要是运气好,还能吃到羊肉。”
王七麟一听这话愣住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吃到羊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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