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放假回乡那日，张越正在家门口卖大肥猪。
这批肥猪卖光之后，好猪儿短时间内就没有猪可卖了。
请来的村民吆喝着将肥猪赶进大东风车，心里头美的不要不要的。就这么回功夫，一百块就到手。工地上的小工干一天也不过这个数，但人家的工作时长可得有十来个小时呢。
真正论起来，在家打工比在外面打工划算！
看到张强来，门口的人欢欢喜喜地笑道，“哎呀，小三回来啦。你姐姐他们在猪圈。”
张强有点不自在。他长在村里二十一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们这么热情地招呼。
归根到底，这都是看在张越的份上。
可不是看在他读的什么大学份上。
张强点点头，径直去了猪圈。
村民们又议论开了，“不晓得是不是张家的祖坟埋对了，张叁生的娃儿个个都顶呱呱。前几年看不大出，今天这么猛然一看，张强这小子的人才也不错嘛。”
“人家本来就不错。重点大学的学生，他要是错了，全村都错喽。”
张越道：“时间上的确比肥猪来得慢一点。不过再慢明年的今天就能见到成效啦。放长线钓大鱼，等得起赚得多嘛。”
王老板道：“希望我没将宝押错地方。”
张强走进来看见清一色的黑母猪，微微有点讶异，“二姐，我回来了。”
张越直起身体，“小三回来啦。饿了没，自己去屋里拿吃的吧。”
张强撸起袖子，“我不饿。我帮你干活。”
年轻小伙子很快就学会了技巧，帮张越将母猪分到腾出来的圈里。
也不多话，只管干活。
王老板欣赏地点点头，和张越笑道，“你家怎么教育娃儿的，硬是一个赛一个好。小家伙还在读大学吧，竟比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还懂事。”
“大学快毕业了，应该懂事啦。”
“这么好的小子，有女朋友没有呀？要是没有，我帮你介绍两个！”
张越不禁笑道，“王老板职业选得不对呀，这么爱好做媒，改日弄个婚姻介绍所服务大众呗。现在社会上剩男剩女不少，说不得你干起来要财源滚滚。”
“我这不是有个亲侄女和你家老弟岁数相当，就随便想做个媒嘛。怎么样，小伙子，有没有这个兴趣？”
张强道：“多谢你的称赞，不过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王老板大呼可惜，“外头车快装好了，就不耽误你们姐弟干活啦。”
等人一走，张越一叠声问道，“小三，你有女朋友了？多久了？年纪多大？你同学？怎么不带回来看看？”
张强闷闷道：“二姐，我还以为你不关心我呢。”
张越顿了一下，“总归来说我是你二姐，你的事我当然上心。”
却不再追着问他女朋友的事。
张强扫了一眼张越的肚子，“你就站在过道上开圈门，我来赶猪。这好像是野猪吧，发起狂来别伤着你。”
张越嗯了声，手上动作并没有停。
半晌，“你暑假要是有空，就过来帮二姐做事。我开你工资，就当勤工俭学了。”
张强脑袋倏地一抬，“二姐，你不怕爸妈……”
张越不大愿意张强涉足猪场，根本原因就在张叁两口子身上。依照他俩的尿性，张强要是进入猪场，还不得把好猪儿当成张家的产业。
“算了，二姐。我只是过来帮帮忙，你管我口饭吃，不用给我开工资的。而且我还得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现在大学生在外面工作也并不是那么好找。”
张越连忙道：“怎么了，你是遇到什么困难吗？有二姐可以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张强憋闷地了一会儿才开口，“她父母嫌弃我没钱。”
“她？你是说你女朋友？”
张强苦笑了一下，“现在应该不是我女朋友了。她家嫌弃我是农民出身，家里没什么背景，不愿意我们谈恋爱。”
“那她本人呢？”
“她本人要是立场坚定，我就不会一个人回家了。”
张越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你要是不嫌弃，空了就跟着二姐干。等人生有了阅历，你会发现这种事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最重要的是自己有本事，有了本事，自然就有人喜欢你啦。”
“就跟二姐一样吗。”张强闷闷地道，“听说二姐和东远哥结婚了。”
“是的。我结婚了。我现在过得很幸福。”
“那就好。”
晚上李东远看到张强在给网店做美工，不禁挑了挑眉，“回来了？”
“远哥。”
李东远站着看了一会儿张强的操作，拍拍他的肩膀，“以后网店美工归你管，一个月两千工资，干不干？”
张强一呆，“不不用给工资的。我就帮帮你们的忙。”
“这是你应得的。网上有什么新鲜的销售渠道、销售模式，你不妨都留意些。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自己走不出去，人家也找不进来。你是农村出来的大学生，学到了知识就为家乡做点贡献。我们村上需要你。”
张强心中一动，不知道远哥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啊。我倒是有兴趣，可惜你二姐腼腆不愿意上镜，我每天工作多也没精力搞这个。你要是有兴趣，完全可以做嘛。东西卖出去了，我们给你销售提成。”
“可我们村没什么东西可卖。”
“书呆子。你以为包装好的才叫商品？村里的鸡鸭鱼肉、五谷杂粮、四季水果、手工艺品，哪怕就是地头的泥巴也能兑了做花肥。卖的东西可多了，就看你有没有善于发现的眼睛。”
张强一脸茫然，他会美工，却没有操作过网店。
“说多了你也不明白，这样，我提供货源，你利用你的资源帮我卖货。我手上有两千多只肥鸭子，卖一只我给你五块钱提成。卖出了算你的，卖不出算我的。如何？”
张强眼睛一亮，“那我试试？”
李东远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努力干，有本事一个暑假就把学费挣出来。”
张强脸上不由一红。父母老是以他的名义逼迫姐姐拿钱，他心里哪里会没个数。
晚上张越枕在李东远肩膀上，嗔道，“算计别人不说，算计到我弟弟头上来了。那鸭子咱们自己卖，耗用差不多也要五块钱。你还让人家感恩戴德的。”
“你算了耗用怎么不算运费，说起来咱还是亏了，不过是要支持农村大学生创业呢。”
张越默了默，这一点她倒是搞忘了。
“好了，知道你心疼弟弟。你只管把自己的身子管好，其他事有我呢。
过了没几天，张强和同学提着一套设备就来到了猪场。
“二姐，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的。你们拿的什么东西，准备怎么做？”
张强道，待会儿我们做直播用的。”
“需要我做些什么？”
“杀鸭子做菜。不过你放心，镜头只给你的背影和手，不会露脸的。”张强的同学笑道，“实在我们没下过厨，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要不然姐你只用在旁边看就行了。”
张越无奈，结果还是要她上镜啊。
不过要是真能将鸭子卖出去，这点牺牲倒也没什么。
鸭子好养不好卖，大热的天又容易发瘟病，多留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当然最好是立刻就脱手了。
两千多只鸭子总不能砸手上。
主播说着开场白，然后镜头慢慢调向肥鸭子。
张越收到信号，抓起那鸭子就熟稔地放血除毛。拔完大多数毛之后，泼上白酒烧绒毛。光溜溜的大白鸭子收拾好了，就开肠破肚清理内脏。全都清理干净之后，菜刀在磨刀石上划几下，然后对准那鸭子剁剁剁砍成小块儿。
主播在角落里露出脸，热情洋溢地道：“喝山泉水吃鱼虾杂粮长大的大肥鸭子，看着是不是很喜人？它可以做很多道菜，可红烧可爆炒可炖汤可卤煮可烧烤，姜爆鸭、三杯鸭、红烧鸭、啤酒鸭、盐水鸭、陈皮鸭、香酥鸭、酸梅鸭、芋头鸭、土豆焖鸭、魔芋烧鸭……这么多食谱，大家听着是不是就要流口水了？不急不急，宝宝们，我们来现场做一做，就知道味道有多鲜美了！”
风和日丽，天空蔚蓝，山景清新，流水迢迢，好一派自然淳朴的景象。
自然不做作的视频内容很快就得到了关注和转发。大多都是拉来充数的。然而短短不到一个小时，一下子就飙升到了千余人。
“实景拍摄的吗？好新鲜。关注了。”
“关注+1。”
“关注+2。”
“这里看起来好自然，一点都不做作，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的日子。鸭子看起来挺不错丫。怎么卖的？”
“我能说鸭子处理起来很赏心悦目吗。”
“倒是想为农民伯伯做点贡献，可是这么热的天气，发回家会不会就臭了？”
张强留意着屏幕，适时打出商品链接。
“宝宝们，”镜头转了一圈，将整个十二队拍进去，“我们农民并非没有好东西，而是有好货卖不出，这就需要大家鼎力支持买起来喽！产品链接已经打到屏幕上，喜欢的宝宝可以下单啦。我们是现货现发真空包装加冰顺丰发货，烂货包赔烂货包赔烂货包赔，宝宝们完全不用担心天气问题哦。”
不大会儿功夫，鸭子汤已经炖上，汤底慢慢变成奶白色。
张越手脚麻利地切好鸭胗、鸭脯、泡椒、泡姜、葱姜蒜，起火烧油爆香佐料，下主料下料酒下酱醋。哗啦啦的滋生声，香味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溢出来。
“我馋了，怎么破？”
“口水出来了！”
“要不要这么馋人？”
“啊，好饿！我才刚刚吃完早饭就看饿了！不行，中午我也要烧鸭子！”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妈妈帮我做饭的岁月，我想回农村去。”
“看饿了，主播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啊？这是吃播吧，是吃播吧，不能光看煮菜不给吃对吧？”
主播一一回答着问题。
张强小声问张越，“二姐，我们想把镜头给到猪圈和大棚，介绍一下社会主义新农村，你觉得可以不？”
张越看了一下镜头，摇了摇头，“不大好。喧宾夺主了。那倒是可以。”
张强一愣，他本来以为张越会同意的。
“贪多嚼不烂，是鸭子主题就说鸭子的事。”
张强点点头，又对主播摇摇头。
很快爆炒鸭胗和爆香辣鸭脯就做好了。
镜头前，主播对着佳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好香！”吃了一口，“哇！好吃！口感独特肉质鲜美，不愧是现杀现吃的鲜货，就是得劲儿！啊，不行了，早饭主播还没来得及吃呢，容我不说话先下几口饭！”
镜头打在热气腾腾的米饭上。
“米饭不是外头买的米做的，而是自家出产的米。看看，白嫩糯甜，粒粒醇香，没有一粒米饭是打折扣的。这还是去年的米，今年米呀，那还在田里呢，
直播间的人气已经达到了五千。
“哎哟，主播，你家是卖鸭子的，怎么说到米饭上头去了
“大上午引人犯罪，把我看得想吃午饭了！”
“我正在陪主播一起吃——饼干。”
“+1，我在吃水果。”
“我在吃泡面。”
“主播什么时候改成吃播了！”
“哎，哎，主播，不要光顾着吃呀，给我们观众介绍一下鸭子的产地呀。说了半天，这是哪个地方的农村嘛。我在地图上找找，是不是能找到。”
张强将发货地址打在屏幕上。
“宝宝们，这就是我们农场的地址了，欢迎大家前来参加志愿我们西南方的大农村呀。要订货的宝宝们赶紧哟，现货发售，仅有2200只肥鸭子，先到先得，过时不候了。”
张越听到第一声交易成功的提示声，身体不由一定，连忙看向张强。
叮叮叮，不断的交易提示声传来。
张强眉开眼笑，对着张越打了一个OK的手势。
张越心头一动，看了看锅里，鸭子汤已经六七成熟了。
主播看到张越的动作，连忙道：“我们的鸭子汤已经差不多好了，介于时间问题以及害怕观众流失的原因，鸭子汤是用高压锅压的，所以缩短了时间。”
“瞎说什么大实话！”
“哈哈哈，这个主播有意思，堂而皇之地说人少。”
“这是个明白人呀！”
“哎哎哎，重点是鸭子汤好伐！”
镜头适时给到鸭子汤上，只见汤底雪白，鸭肉鲜明，看着就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主播吆喝道：“鸭汤浓稠，鸭皮糯肉耙、萝卜酸香爽口，真是满口留香，怎么吃也吃不腻。宝宝们，要下单的赶快喽，剩下的库存不多了。再不赶紧下单，就吃不到这么美味的鸭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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