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许问一件件制作处理那些零件的时候,动作太行云流水游刃有余,外人专注于他的动作,完全没留意那些零件究竟有多少。

       这时他全部统一加工然后/进行排列,很多人才意识到,原来零件的数量这么多!零零碎碎加起来的话,得有千把件吧。

       一般来说,零件数量就算很多,也是很容易能看出来最后的成品是什么,因为这些零件里重复的部分肯定很多,就像床栏、窗格等等,它们就是设计图稿上纹理的呈现,并不会对整体的理解造成妨碍。

       但许问这个则不同,它也有重复的零件,但相对非常少,大部分零都是独立的,完全看不出来它会被放到哪里。

       而现在,他把它们一一排列出来,大部分人还是没看不出来,只有极个别的依稀察觉了一些什么,却眉头紧蹙,感觉……很不看好的样子?

       一时间,工作棚兼摄影间的外面气氛有些奇怪,

       “我靠这也太复杂了。”

       “看得我眼花缭乱。”

       “这做得完吗?这才雕完,还得打磨抛光吧?”

       “要不要上漆啊?有没有规定?”

       “不是看拍卖价吗,上漆能加分吧?”

       总之一群人忧心忡忡,都在关心许问能不能按时完成。

       许问却不紧不慢,继续按照自己的步调进行着。

       炮制木料的声音持续着,仿佛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没过多久,继续耐心看他完成接下来的工序。

       许问一抬手,就会吸引人的注意力。现在的他,就仿佛是有这样的魔力。

       弹幕还是有懂行的人的,到这个阶段,许问要做的工作就是打磨。

       精雕完毕的木雕作品还是很粗糙的,表面会有很多刀痕,还有毛刺,需要打磨修整。

       这个打磨也是技术活,一方面要修掉毛刺,一边要保留作品应有的风格。某一些刀痕如同笔法的边界,是需要保留下来的。

       就譬如圆刀会形成很清晰的凹凸感,能够表现物体的质感和肌理效

       果,作为浮雕的底面处理时,俗称为“麻底子”,会有一种自然朴拙的美感。

       这种效果有意为之,当然需要保留,所以打磨修饰时,尤其需要权衡,必须要恰到好处才行。

       而现在,许问的动作不仅是用简单的“游刃有余”就可以形容的了,仿佛有一种深深的感情、一种光芒从他的动作里散发出来,浸润进了这些木块里。

       经由他的手,这些木块中仿佛也沁透出了光芒一样。

       血榉的颜色本来就接近黄花梨,是一种很温润的红褐色,现在因为这个“光”,它变得更鲜艳了一些,如果说之前是清晨微熹之时,现在则多添了一抹朝阳的色彩,勃勃生机几乎要透出木质的肌理。

       理性来说,其实都知道这是因为给榉木处理出了光泽的缘故,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经由许问的手,一切就变得有如魔法,他的手所过之处,木料就发生了神奇的变化,如蒙光辉。

       打磨完了就是抛光,这是更进一步的处理,让表面更加光亮、平整。

       抛光一般是用不同型号的砂纸进行的,许问用的是毛皮。这一部分他显得更加随心所欲,随手一擦,光泽就出来了,有的如镜面一样光滑,有的则稍微粗糙一点,呈现出完全不同的肌理。

       “这力道和角度的控制,简直绝了。”

       外面有人低声说。因为很安静,所以声音就算很小也能被周围的人听见。

       好些人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们都清楚,这样的随心所欲之后,包含的是什么样的实力。想要练就这样的实力,需要什么程度的苦练。

       事实上,这是许问的天赋,也是他在时间停滞的许宅里,用了无数的时间与无数的耐心与毅力,一点一点地磨出来的。

       而在如此,这一切的努力与心血在此呈现了出来。

       毕竟有上千件零件,许问速度很快,这个过程还是花费了他近一天的时间。

       今晚七点拍卖会就要开始,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弹幕又开始骚动了。

       “怎么回事,现在还没开始组合?”

       “这真完不成了吧?”

       “完不成怎么办?还能参加拍卖吗?”

       “就算能,这么一个未完成品能拍出什么价格来?”

       弹幕热烈讨论,大部分人都在为许问担忧。

       这三天,他们看见了无数奇迹,仿佛是在做梦一样。如果到了最后,许问做的这个东西根本就拍不出价格来,不值钱,那一切就变成笑话了,他们这几天的真情实感也就全变成笑话了,谁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其实这就是一种止损心理,很多粉丝都是这样的。

       结果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许问做了个木箱,把这些零件全部都装了进去!

       箱子经过设计,看着没那么大,但恰到好处地把所有零件全部装了进去,严丝合缝,最后一个零件扣进去的时候,恰好填补了最后一个空间,一如即往地对强迫症患者非常友好。

       现场和屏幕前的很多人一阵满足,但紧跟着又紧张起来了。

       这是什么?

       装得再好的零件也还是零件啊,一堆零件,能卖出什么价格来?

       大部分作品,可都是要讲究一个完成度的。

       这都没完成呢,谈什么完成度?

       不会吧,许问不会就把这个箱子拿去拍卖吧?

       结果许问还真没让人失望,他真的就这样伸出了手,召唤工作人员,表示自己的工作完成了。

       武斯恩匆匆忙忙走进摄像头里,许问的关注度毕竟非同一般,他亲自来了。

       “如果时间不够的话,我们还可以为你争取一点,把你的作品安排到拍卖会比较靠后的位置,你在那之前完成就可以了。”

       这摆明了是优待,但没人觉得不合适。大家都想看见精彩的作品完成。

       “没事,我已经做完了。”许问笑了一笑,递过箱子。

       “已经做完……”武斯恩盯着手上的箱子看了半天,有点犹豫地问道,“拍卖会之前会制作拍品清单,你这件作品要叫什么名字呢?”

       “嗯……那就叫它,班门锁吧。”

       许问现场取名,语气非常肯定。

       台前幕后一阵哗然。

       锁?

       你说这玩意儿是个锁?

       它哪里像个锁了?

       不过也有人通过它的名字结构,猜出了一些什么。

       鲁班锁名为锁,其实是一种益智玩具。

       这个班门锁其实也是吗?

       上千件的益智玩具,这可真是太复杂了。但这个活动归根结底还是要落实到拍卖价格上,一个玩具,就算它再复杂,又能卖出什么价格来?

       最昂贵的乐高玩具,蝙蝠侠洞那种,也就二十万左右。这个价格确实不低了,但要看跟什么比。

       许问这块血榉,一开始就被陈楠教授开价到一百万,而被许问拒绝了的。

       也就是说,它拍卖出来的价格,必然应该在一百万以上。卖不出这个价格,就是许问的失败。

       一个玩具,卖到一百万以上?

       简直天方夜谭!

       武斯恩紧盯着许问,表情非常复杂,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过身,把这个有点沉重的木箱放到旁边准备好的另一个箱子里,亲手用封条封好。

       这表示,在拍卖之前,不会有人把它打开替换或者破坏什么的,它会原样保留到拍卖会上。

       “我知道了,会以这个名字进行登记。”武斯恩承诺,接着从身后接过两张纸,递给许问道,“这是拍卖的代理合同,上面各条款已经写明,你可以看一下。拍卖的收入将除去材料成本,一半归于制作者,一半进入一个基金,用作传统文化保护。这个基金暂时由我们承运公司监督管理,回头将正式由国家文物局牵头,建立基金,所有价目进出都会定时在网络上向公众公开。”

       这话是对许问的介绍,公布给大众听的。

       整个制作后期,一点也没掺水,

       最关键的是,许问直播间礼物不多,弹幕不多,主要就是靠观看量

       撑起来的。

       这个关注度真的就非常可怕了……

       不过实打实的观看人数总会转化成弹幕的,弹幕相对比较少,但也占了半屏。

       现在许问完工,眼看着**就要来了,弹幕数量也疯狂增加,密密麻麻占了半屏,还叠了几层。

       武斯恩这话说得堂堂正正,弹幕上支持者众多,质疑声也不少。

       但慈善这个东西,与金钱密切挂钩,生来就会伴随着这些声音,只能靠时间与行动一点点证明。

       武斯恩也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说下去,等许问看完拍卖合同,签了名字,又跟他说了今晚拍卖的时间与地点,就离开了。

       到此为止,许问“古艺新作”的工作全部完成,只等晚上的拍卖会出结果。按理说,

       结果许问看了看时间,又跟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重新坐到摄像机面前,拿起了手机。

       “谢谢你们这几天一直来看我,能得到你们的关注,我很高兴。”他说。

       这是他几天以来第一次跟弹幕交流,弹幕简直要疯了,满屏密密麻麻,什么也看不清楚,下方的弹幕框拼命向上滚,速度惊人。

       “慢点慢点,你们这样我什么也看不清楚。”许问说。

       虽然他这样说了,但弹幕还是一点不见少,最后还是许问自己去设置了一下,才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他设置的时候没有别人教,全是自己做的,而且速度并不慢。所以刚刚设完,他就看见一条弹幕,念了出来:“大师对弹幕挺熟的啊?”

       “那当然,我也是现代人。但以前一直去视频网站看视频,自己也发过弹幕。”

       “什么样的视频?什么样的都有,传统文化的、考古发掘的、地方文化的,还喜欢看工业类型的。传统手工业,也是工业的一种嘛。”

       “传统手工业确实被现代工业冲击得很厉害,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总是要追求更方便更快捷的生活,我们不可能一直生活在过去。”

       “过去也很有情调?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那我只能说,你们想得太简单了。就不举更远一点的例子,拿几十年前来说吧。七十年代的时候,家家户户限电,每户晚上只能开一盏灯。因为发电量供应不了。这还是有电的时候,再远了,没有电,蜡烛是很贵的东西,油也很贵,晚上怎么办?只能睡觉。夜晚照明,是很基本的需求吧?但真的满足不了。”

       许问语气和缓,慢悠悠地回答着弹幕的问题。

       这里面有一些是他收集来的信息,但大部分都是他亲自经历,说起来细节丰富,格外真实。

       按理说,他的工作做完了,但交工一个小时后,反而又增加了几百万,稳居虎鲸第一位了。

       其实人数相对固定,没有明显增量,但弹幕量增加太多了,还有很多礼物,大额打赏非常多,

       许问跟弹幕聊着天,手上却也没有闲着。

       血榉还剩一点边脚料,他一边说话,一边用这剩下的边角料做了个小东西。那是一个半个巴掌大的小乌篷船,平镇常见的式样,船篷比较高,篷下有凳可供乘坐,船夫站在前方的船板上用竹篙撑船。

       它虽然小,但刻画得极为细致,船上乌黑竹篾篷子的纹理、船篷下的两排凳子、凳上的人、篷前的船夫全部都清晰分明,连衣纹都宛如真实。

       许问其实就只在刚刚到平镇的时候坐了一回这样的船,但现在他描画起来却信手拈来,每个细节都很逼真。

       弹幕看得眼馋,开始起哄:“抽了抽了!”

       许问看见了,处理完最后一点部分,笑着说:“行啊,弹幕抽一个人,回头邮寄出去。”

       接着想了想,又说,长期直播修复一座古宅。到时候我会定期做些东西弹幕抽奖,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修古宅?

       弹幕抽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