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蝉陷入沉睡中。
他已经沉睡许久,从年前开始睡,睡的跨年,一直睡到现在。
昏迷太久他的身体状态在逐渐变差,不过能喂下一些米汤肉汤,而且恰好陶氏家里做药材生意的,于是她便从娘家找来许多珍贵药材,用药材熬水给他吊命。
王七麟进屋去看躺在床上的陶蝉,看到的是个干瘦干瘦的青年人。
说是皮包骨头不算夸张,四肢尤其瘦削,手臂只堪一握。
而且他皮肤又粗糙又黑搓搓的,眼袋大而黑、身躯往外散发淡淡臭味,王七麟第一眼还以为看到了一具将要腐烂的尸首。
看着丈夫的样子,陶氏眼睛一红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带着哭腔说道:“圣人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奴家清楚陶家多代为人,他们做善事做好事并不为什么好报,可是老天爷也不能祸害他们呀?”
王七麟伸手试了试陶蝉的鼻子,还有一点气息。
但很微弱。
八喵也伸出爪爪试了试,然后很快收回来,扶着床边站立并仰头看王七麟。
谢蛤蟆低声道:“七爷发现异常了?”
王七麟问道:“你呢?”
谢蛤蟆说道:“陶家少爷确实遇上了诡事,他的阴魂不见了,而且看他身体的样子像是中了毒!”
他说出后半句的时候看向陶氏等人。
陶氏抹了抹眼泪说道:“道长果然目光如炬,我家夫君确实中毒,但却不是有人给他下毒,他这是中了药毒。”
谢蛤蟆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药毒。是药三分毒,你们用补药给他吊命,结果他服药过多,这身躯中蓄积的毒也多,已经能要他的命了。”
陶氏欲哭无泪:“可是奴家能怎么办?若不用补药给他吊命,他怎么能活下去?”
管家小心翼翼送茶水上来,谢蛤蟆顺手拿过一碗,掏出一张符纸一甩塞进茶杯中。
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个八卦在里面缓缓转动。
老道士又开始展示他作为世界顶级咖啡师的潜力。
王七麟想到了去年刚入行时候的场景,当时谢蛤蟆曾经用过这种俘虏给丁轻云补阳气来着。
谢蛤蟆将茶水递给少妇,说道:“陶夫人请给你家郎君饮下这碗茶水补补阳气。”
徐大偷偷拉了他一把,低声道:“道爷你待会也给大爷整一碗,大爷也得补补阳气。”
谢蛤蟆也低声说:“你底子好,用不上这东西,吃几个烤羊腰子就行。”
陶氏温柔细致的喂着陶蝉饮下茶水,陶蝉雪白的脸色上逐渐出现一丝红润。
见此她大为喜悦,叫道:“有反应,蝉哥儿有反应了。”
谢蛤蟆却毫无喜悦之情,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转圈圈,喃喃道:“无量天尊,到底哪里的问题?这屋子看起来没有问题,好像没有问题?”
王七麟说道:“在这宅子四周转转看?”
谢蛤蟆一时也无计可施,说道:“先看看吧,但愿能看出点什么窍门。”
他出门后腾身跳起,上屋顶居高临下寻找陶宅的异常。
王七麟亲自御使听雷神剑给他当踏板,让他往上高飞了两丈,这样一下子能将陶宅尽收眼底。
为了救护陶蝉这样的好人,他也是拼了命。
谢蛤蟆伸手指点了一番,袖子一甩扔出几十张符箓。
诸多符纸在空中飘飘悠悠的落下,最后落地突然首尾衔接,像是化作了一条长蛇一样在院子里四处转了起来。
很快它在一处墙角找到了个洞,王七麟以为他有什么发现,结果符箓长蛇钻进洞里叼出来一只老鼠……
谢蛤蟆落下来,愁眉苦脸:“无量他个天尊,七爷这不对呀,这宅子里头就是没问题,老道起初没有看走眼,陶家以德善二字治家,这是千古圣贤风,他们家族后人只要不作孽,那陶家这一脉足够传承千年。”
王七麟指着纸长蛇说道:“这是什么东西?它好像有所发现?”
谢蛤蟆摇头道:“你听说过家蛇吗?”
王七麟道:“这个当然,你当我晚自习都是白上了吗?我挑灯夜战一直在认真看书呢。”
徐大也挑灯夜战,他练功,先练狗拳再练房中术。
家蛇是相对常见的灵物,算不上灵兽,它们生活在人家家里,吃老鼠吃蟑螂这些东西,庇护主家不受害虫害兽侵犯。
二月初的时候听天监还办了一起相关案子,有地方发现家蛇害人,结果仔细一查发现这家蛇已经成为蛇灵了。
它本来庇佑一户人家多年,颇有功德。
结果这户人家有熊孩子亲戚,过年来走亲戚的时候熊孩子看到了这条冬眠中的蛇,竟然把人家给开膛破肚烤掉了!
要知道家蛇可不会惯熊孩子,它化作蛇灵,拼着道行不要也得报仇,寄生在了熊孩子身上,让他在地上攀爬,最终将肚皮给磨破了,也让他死于开膛破肚。
这宗案子被青龙王做了批注,说:恶行顽童必遭天谴,狗日的活该。
一条家蛇修出道行是很艰难的事,熊孩子就出于一时取乐竟然毁人道行要人性命。
青龙王下批注表示不能惯着这种熊崽子,死了的不管,没死的抓着先揍一顿,不能因为他是个孩子就放过他。
谢蛤蟆说道:“家蛇除了能吞吃进入主人宅子的害虫恶兽,还能感知阴邪,这是所有蛇的天赋。所以老道做了一条银蛇给这户人家,若家中有阴邪,或许咱们察觉不到,这家蛇肯定能察觉到。”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但现在你看见了,这蛇只是拖出来一只老鼠,说明这宅子里最大的祸害就是这个老鼠。”
谢蛤蟆拎着老鼠尾巴研究了一下,没毛病,就是个普通老鼠。
既然道爷的手段没用,王七麟决定采取笨办法,从头查案。
他去问陶氏道:“你家郎君在昏迷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表现?比如买了什么东西、用了什么东西、得到了什么东西,或者接触了什么人之类。”
陶氏不假思索的说道:“确实没有,他每日就是念书写字,然后照常吃饭。”
显然很多人已经问过她这问题,她也反复想过这回事。
说出自己的回答后,她又补充道:“不过因为当时要过年了,他需要处理一年账本,所以一天到头待在店铺里,回家时间不多,所以他若是有些反常,可能你问店里伙计更清楚。”
王七麟注意到一个细节,问道:“等等,你家郎君是在这家里昏迷的,还是在书房里头昏迷的?”
陶氏情绪低沉的说道:“是在家里昏迷的。”
谢蛤蟆迷茫道:“无量您的天尊!”
王七麟也迷茫,这说不过去了,陶家世代行善积德,就算霸邑百鬼夜行、妖魔乱窜,他们这宅子也能安稳平静。
如果他是在外面昏迷,那可以解释为有妖魔鬼怪作祟,回到宅子才昏迷算什么?妖魔鬼怪在他身上施展邪术,等他回到宅子里才起效?
王七麟知道不应该是这样。
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陶家祖祖辈辈就行善积德,他们子孙都是有福之人,都有天道庇佑,这座祖宅更可以说是一个福荫子孙的良地。
陶蝉若是在外被妖魔鬼怪纠缠,那他只要回到宅子里头,身上的妖邪气息就会被宅子里的福气给冲散,他这一生不会被妖魔鬼怪所害。
他失望的看向谢蛤蟆,低声道:“估计与邪祟无关,咱恐怕不好办了。”
这时候大堂传来东西跌落的声音,接着管家慌乱跑出来说道:“有怪事,怪事!”
王七麟喜上眉梢赶紧去问:“什么怪事?”
办案就是这样,不怕事情复杂,就怕事情简单。
管家抓住他手臂说道:“有一只古怪黑猫,那黑猫在祭拜我家先祖!它在给先祖们磕头!黑猫磕头,黑猫在给我家先人磕头!”
王七麟的喜色没了。
他病恹恹的去大堂一看,不是八喵还能是谁?
陶家历代子孙孝顺,祖先牌位收拾的干干净净,按照辈分高低起伏的摆放在供桌上。
而且不像多数人家那样在供桌上放一份供品,而是每一个牌位前都有一小碟供品,有的是点心、有的是果子、有的是蜜饯肉脯、有的是一卷书。
八喵下了功夫,挨个去磕头。
王七麟敢说,陶家子孙们给祖宗磕头也没有它这个虔诚劲。
但人家害怕了,他只好上去抓着八喵一只前爪去拖它。
八喵跟馋小孩看见集市上的糖葫芦、棉花糖一样,扭头往后看、蹲下屁股往后拽。
王七麟说道:“以后带你去庙里跪佛祖好不好?”
八喵用另一只爪子指向供桌:“喵喵喵!”
王七麟安抚它道:“这不是你祖宗,你给人家下跪……”
他话说了半截,看到两个小尾巴蹲在供桌上冲他们眨眼睛。
八喵把它们当供品摆在上面呢。
见此王七麟也是服了,八喵这是为了下跪下血本了!
他将小尾巴揣走,八喵蹲在他肩膀上揣着手手咕噜咕噜的念佛。
一脸怨念。
谢蛤蟆摇头说道:“这宅子没问题,七爷,陶先生身上的事与宅子无关。”
王七麟道:“我问过了,陶先生平时生活两点一条线,除了宅子那就是他家书斋,咱们去书斋看看?”
陶氏是传统的妇女,嫁人之后便不愿意抛头露面,于是她让管家陪同。
王七麟走在路上一边打量街道两边的店铺布局一边随口问道:“陶先生在出事前情绪上有没有变化?”
管家愁眉苦脸的说道:“没有,还是一样忧愁。”
王七麟问道:“一样的忧愁?”
庄梦蝶说道:“王大人这件事学生了解,让学生说与你听吧。”
“蝉哥儿本来是个很乐观很欢快的人,可是自从陶伯父去世,他的情绪便变了。陶伯父是慈父,因为他娘去的早,陶伯父对他一直很慈爱,所以父子关系特别好,所以陶伯父去世后,他的情绪就垮了。”
庄梦蝶开始叹气:“从陶伯父去世,我再没有见过他露出笑脸。”
管家说道:“是的,我家少爷在老爷没了后便很少有笑脸,年前要过年了他倒是高兴过几天,可是之后又开始忧伤,唉。”
他在路上说了陶蝉前前后后的事,却也没有什么异常,这让王七麟很是苦恼。
霸邑不大,很快到了挂着‘比屋可封’牌匾的书斋门口。
书斋规模颇大,笔墨纸砚和书籍都有售卖专区,一间间房屋里头各样东西摆放很整齐,但稀稀落落。
管家解释说道:“得知我家少爷染了怪疾,周边学子们知道我家给少爷看病花费大,所以纷纷来采买。但进货渠道在少爷手中,少爷昏迷过去,店里头补货不及时,于是许多货物便有了缺口。”
徐大感慨道:“这陶家混的可是够开呀,一个家门有这样名声,了不起!”
管家苦笑一声,道:“小人宁愿陶家没什么名声,只要少爷健康平安。”
店里头有四个伙计,他将四人召集起来介绍了王七麟等人身份,然后说官老爷们要详查这书斋,让大家伙配合。
这是很正常的事,可是王七麟却注意到四个伙计反应不对劲:有的干眼唾沫,有的看向一个高个子,而高个子一个劲拿手背抹鼻子。
有问题!
王七麟不想打草惊蛇,他从侧面切入问题:“陶家宅心仁厚,平时对诸位怎么样?”
高个子说道:“不管老掌柜还是少掌柜都对我们没的说,对我们形如父子、兄弟,不光帮我们排忧解难,还教我们读书认字,帮我们寻找高就机会,仁义之情,我等三代难报。”
其中的中年汉子低声道:“对我有活命之恩,若不是少掌柜收留,我两年前就饿死在去往长安城的路上了。”
王七麟语重心长的说道:“陶家少爷对你们这般情深义重,若是有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是不是有点猪狗不如?”
中年汉子顿时跪下了,急的额头见汗:“大人明鉴、您明鉴,我们没干对不起他的事。账目对不起来跟小人无干啊,大人您相信小人,小人对掌柜的感恩戴德,若是偷他的钱财那真是猪狗不如,那要天打雷劈!”
他的话成了多米诺骨牌倒塌的第一张牌,其他人纷纷跪下诅咒发誓说账目对不上与自己无关。
管家惊诧问道:“书斋的账目对不上?怎么回事?”
大个子眼含泪水说道:“印叔,你是知道我的,我从六岁就被老爷收养,这些年来在书斋里头兢兢业业,连一张纸都没有往外拿过……”
管家打断他的话说道:“雉山你莫要慌乱,我不怀疑你,你说说这是怎么了?怎么账目有问题?”
大个子雉山激动的说道:“账目是少爷管的,但他从不避讳我们,还会通过账目教导我们算学,所以我们有时候也会管账,收来的钱财就在箱子里头。”
“平日里是一个月算一次账,年前算了一次总账,账目没错,这个我们都知道。然后元月应该要算账,可少爷昏迷了,没人算账,积攒到了上个月。”
“这一下子积攒两个月,账目有点乱了,于是我们四个前两天一起算账。”
“这一算不对了,少钱了,少的很多,少了十个大黄子!整整十个,钱箱里头一共十个全没了!”
大黄子就是金铢,金铢个头比银铢和铜铢都要大,又是漂亮的黄色,于是在民间有这么个昵称。
其他人听到这里纷纷喊冤:“我们没拿,没偷钱!”“谁偷了谁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王七麟说道:“账目的事先不说,这书斋里头不对劲的事,只有这一件吗?”
四个人迷惑了:“还能有什么事?就是账目少了十个大黄子,其他的都一切如常。”
“你们少掌柜的在昏迷前的几天,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王七麟问道。
四个人中的雉山说道:“没有怪事,之前有很多人来问过了,我们也仔细想了,没有啥怪事。要说怪的话就是少掌柜情绪有点怪来着,他那几天有时候高兴有时候又忧愁,失魂落魄的。”
另一个人补充道:“对,失魂落魄,我给少掌柜的送吃的,给他送了饼,结果他把墨汁当成了肉酱,蘸着墨汁就把饼给吃了。”
王七麟欣喜一笑,说道:“终归有点反常事了,那他忧心什么,你们没有一点了解?”
四个人纷纷摇头,雉山苦笑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自从老掌柜去了,少掌柜就像变了个人,他开始沉默寡言,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他对我们好,可我们终归是下人,我们不能去多嘴的问。”
中年汉子怯懦的问道:“大人,您能不能查查这十个大黄子去哪里了?我没拿,我真没拿,要不然您剁掉小人的手!”
其他三个人眼巴巴的看着他,目光迫切。
管家气的吹胡子瞪眼:“大人是来查咱少爷昏迷原因的,不是来查这几个钱的,这几个钱等少爷醒了再查!”
四人垂头丧气,失魂落魄。
王七麟还要问他们一些细节,需要他们打起精神来,于是问道:“你们说钱箱里头少了十个金铢,那钱箱除了你们还有没有人能动?”
听他有意查金铢丢失案,四个人立马来了精神:“没有呀。”
“钱箱锁着呢,有了大子就丢进去,里面都是金铢和银铢,铜铢在另一个箱子里。”
“铜铢没丢,就丢了十个大黄子。”
“倒是里头多了一本黄书,这总不能十个大黄子变成了一本黄书吧?”
徐大来了兴趣:“黄书?多黄?”
雉山说道:“老黄了,从没见过那样黄的。”
徐大不动声色看看左右,说道:“拿出来大爷瞅两眼,这本书可能有问题。”
雉山急忙去将一个铁箱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本淡黄色小书本子。
徐大打开一看,翻阅一番狐疑问道:“这哪里黄了?”
“颜色呀。”雉山理所当然的说道。
徐大将书拍给了王七麟,一脸的意兴阑珊:玩大爷呢。
王七麟摸到小书后觉得这书纸张有些不一样,与他以往摸到的书感觉完全不同。
他打开后里面写的是一首诗,字迹潦草,还有涂改,能看出写诗的人文化水平不高:
世人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
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
这首诗只是字迹潦草,别的没什么好说的,他没看出问题便翻过一页继续往下看。
下面写的则是一首赋,这次字迹就要雄浑矫健许多了,能看出书写人与上一个人不是一样身份: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
这首赋颇长,王七麟快速一扫认出这是名垂千古的《洛神赋》,里面有几句实在太有名了,以至于他这个夜大自学成才的学生都听说过: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王七麟之所以注意到这几句不光是文采出众,还因为纸上这句话字迹最端正,能看出写作者到了这里态度变得格外认真。
只是有几个字略模糊,像是滴了水糊了字。
继续往下翻还是一张张诗词歌赋,连续翻过十页来到最后一张还写有字迹的纸张,上面写的是: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王七麟一看这首诗便忍不住捏了捏太阳穴,当初在平阳府破解书生失踪案的时候他见过这首诗。
这是李白的大作,诗名很长,他迄今还没有记住。
于是他拿这首诗给徐大看,问道:“徐爷,这诗叫什么来着?”
徐大看了一眼说道:“咱不是看过的吗?你忘了?叫做《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啊。”
王七麟尴尬的笑。
徐大明白了,他顿时皱起眉头说道:“七爷你看,以前碰到你知道大爷不知道的东西,你就说大爷没文化、不上进、不好学,可是现在碰到你不知道的东西,大爷可不会那么说你,大爷只会耐心的讲给你听。”
旁边的雉山显然也能识字念诗,他说道:“太白先生的《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吗?这首诗我也知道,前些日子我家少掌柜总是念这首诗呢。”
跟着王七麟看过黄册子的庄梦蝶说道:“这首诗也是蝉哥儿的笔迹,是他抄写的。”
谢蛤蟆接走黄册子摸了摸,忽然问道:“陶家公子昏迷之前,曾经用墨汁做酱,以馒头蘸着吃?”
雉山等人点头。
谢蛤蟆看向管家说道:“不对,你家公子不是在你们宅子里昏迷的!”
管家说道:“是的,他是在门口昏迷的。那天我家少爷在门口忧愁的踱步,然后他叫我一声,我出去后问他有什么事,他摇摇头又说没什么事,接着他便身子一陷入昏迷。”
谢蛤蟆一听这话恼怒的甩了甩袖子,喝道:“无量天尊,那你家夫人为什么跟我们说,你家少爷是在院子里昏迷的?是在家里昏迷的?”
管家急忙解释道:“因为我家少爷昏迷的时候,我赶紧把他给架入了院子里,可能我家夫人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院子里,所以就以为他是在家中昏迷的吧。”
谢蛤蟆忍不住又甩了甩袖子,道:“无量天尊,真是无量天尊!”
王七麟听出来了,难怪道家要说无量天尊、佛家要说阿弥陀佛、儒家要说之乎者也,这玩意儿其实跟老百姓口中的草、日、干一个作用。
发泄语气用的。
他知道谢蛤蟆有所发现,便问道:“道爷,怎么了?”
谢蛤蟆苦笑道:“现在老道知道怎么回事了,也知道陶家少爷去了哪里,他在这本书里修仙呢!”
他举起小黄册子给众人看:“这不是一本普通的书,这是励学天禄!”
天禄,王七麟不陌生。
这是瑞兽,在汉代时期出现最多,曾经一度取代龙成为皇家建筑的新宠。
它们可以帮助活人攘除灾难、永安百禄,也能为死人祈护祠墓、冥宅永安,在道家也作为升仙之座骑,堪称瑞兽中的多面手。
王七麟知道天禄,但并不知道谢蛤蟆口中的‘励学天禄’是什么东西。
他狐疑的看向谢蛤蟆,谢蛤蟆便笑了笑说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车马多如簇,这些话七爷应该听过吧?”
满屋子人点头,稍微有点文化的人都听过这话。
王七麟自认不才,可也是一个有点文化的人。
看到大家伙点头,九六狐疑的看向八喵,八喵冲它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咱没有听过这话,但大家伙怎么办咱跟着办准没错。
于是九六也点头。
谢蛤蟆说道:“这话出自送朝代的一个皇帝,他写了一首诗是《励学篇》,本意劝人向学,但恰好有这么一个妖怪,它形象多样,随着修为提升,形象可以改变。”
“它往往起初是碑,修为高深一些可以成为一幅画,修为再高一些就是一本书。如果在它身上写下心愿,往往会被它收走阴魂进入其体内,它体内是一个幻境,人会被困在幻境中,直到死亡,被它给吞掉。”
王七麟依稀感觉自己在书上见过这妖怪,他拍了拍额头说道:“这妖怪我有印象,好像是叫风雅妖?”
谢蛤蟆笑道:“风雅妖确实是它一个称呼,你看这本书上是不是写了诗词歌赋?这算不算附庸风雅的行径?”
王七麟说道:“原来风雅妖这名字是来自于附庸风雅的行径?那它为何又叫做天禄?”
谢蛤蟆抚须笑道:“因为你在书本上看到的关于风雅妖的介绍是错的,哈哈,无量天尊,刚才老道对励学天禄的介绍也是错的。”
王七麟白眼翻的飞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瞎扯?
谢蛤蟆看懂了他的眼神,解释道:“无量天尊,七爷,老道刚才说那些可不是在胡扯,那就是外界现在对风雅妖的看法,他们以为风雅妖是学问成妖怪,可以化形为碑帖、画作和书本,其实这大错特错!”
“风雅妖是个总称,励学天禄便是其中一类,这东西确实与附庸风雅相关,也确实与天禄相关,但这些形态却与它们修为无关。”
“这妖怪是瑞兽天禄尸首所化,若是天禄骨头所化,那便是碑刻,要在碑上刻下一首脍炙人口的诗词,这妖怪才会将人给收入自己的体内。”
“若是天禄血肉所化,那便是一幅画,要在上面画出画作让天禄理解你的所需,才会将人收入自己体内。”
“而若是天禄皮呢?它便是化作一本书,我们现在拿到的这本书就是这么一样东西。”
谢蛤蟆细细给王七麟讲解,抓住机会给他上课。
“之所以以‘励学’为名天禄皮所化作的妖怪,正是因为《励学篇》这首诗说出了百姓心中所想,要么是美人如玉、要么是良田千亩、要么是黄金富贵、要么是权势滔天,百姓往往想要这些东西,书本上的内容往往也与这些东西有关。”
“这样当妖怪能满足人的心愿时候,是不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是不是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车马多如簇?”
听到这里王七麟重新翻开小黄册子说道:“第一个人要的是钱,第二个人要的是美色,对吧?那这陶家公子要的是……”
“长生不老!”谢蛤蟆轻轻的点头。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王七麟心头电光火石般灵光一闪,说道:“是不是他拿十个金铢买到了这励学天禄,想要成仙,所以你们看,他昏迷前的一段时间很高兴来着。”
管家点点头道:“没错,当时小人以为少爷那几天是被过年的喜庆气给感染了,所以才兴致高昂。”
王七麟继续分析:“但他想要成仙,可是在凡世间也有许多挂念,于是他会时而高兴时而忧愁。”
他看向雉山四人,四人点头。
“最终他还是决定进入励学天禄中去寻找仙道,而这时候他也知道,自己家中有祖宗福荫,若是进门,恐怕励学天禄这妖怪会被冲散,这样他在门口徘徊,还一度想要让管家将妻子叫出来进行告别。”
“或许是担心看到妻子后会动摇他修仙的决心,于是当管家要去叫陶氏的时候,他还是一咬牙一跺脚选择去修仙,被励学天禄吸走了阴魂而昏迷在地。”
管家激动的点头:“一定是这样,这说得通。”
众人用仰慕的眼神看向谢蛤蟆。
谢蛤蟆的腰背挺得笔直,他轻轻抚摸花白胡须沉声说道:“无量救苦太乙天尊,诸位莫要慌张也莫要高兴太早,现在只是知道了陶家郎君的问题所在,要将他唤醒还得需要一些手段。”
管家紧张的问道:“请道长啊不,请真人、请真人明示,这需要什么手段?”
谢蛤蟆一手抚须一手背在身后,道:“无量天尊,这交给老道便是,你家少爷阴魂如今就在这妖怪里头。但阴魂的本尊是陶公子身躯,所以只要带这妖怪去见陶公子,到时候老道给他唤魂,便能将陶公子给唤醒。”
看他说的轻松自如,管家又是激动又是放松,他仰慕的看着谢蛤蟆说道:“真人果然是高人,这一看就是有高人风范!”
“绝对的高人风范,你看他那发髻、他的道袍,看起来、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仿佛又透露出一种非凡的气质。”雉山夸赞道。
其他人使劲点头。
王七麟给他一个眼神,道:“道爷,今天你的渊博见识立了大功呀。”
谢蛤蟆下手手掌不动声色:“低调,都是常规操作,你们应该习惯了。”
王七麟讪笑道:“其实我们都习惯了你翻车,你这突然展现出高人风范,让我们有点不习惯。”
谢蛤蟆瞪了他一眼,道:“无量天尊,七爷你有点没数了。”
一行人带着小册子往陶家祖宅方向走。
快到祖宅的时候王七麟想到一个问题:“等等,咱不能带着这励学天禄贸然进去,这玩意儿终归是个妖怪,进去以后被陶家祖先的福荫给镇压了怎么办?”
徐大突然问道:“陶家郎君好像知道这点,所以他自己都没有进入宅子,那么问题来了,他当时是随身带着这妖怪吗?这妖怪收走他的阴魂后,又主动回到了钱箱中吗?”
“问题又来了,它一个妖怪,主动回到钱箱里去做什么?难道它也喜欢钱?”
王七麟道:“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他看向谢蛤蟆,看到谢蛤蟆脸上的意气风发凝滞了。
见此他顿时心里惶恐:不会吧?这时候不会翻车吧?
谢蛤蟆的胡须抖了好几抖,他背着手在街上开始转圈圈:“对呀,这个励学天禄干啥还要回到钱箱里头?总不能是被人给放回去的吧?无量他个天尊,有点说不通!”
八喵站起来仰头看他,还用爪子指着他喵喵叫。
王七麟帮忙翻译道:“喵爷在问你,你到底行不行?它好歹还可以抓个老鼠可以给我当搓澡巾,你修为高深、见识渊博,却为什么总是干不成正事?”
八喵愣了愣:我没这意思!爹你坑崽!
谢蛤蟆叹了口气,他摸了摸鼻子又开始转圈:“确实不对,肯定是哪里不对。”
徐大说道:“要不然咱先进去试试?或者把陶家郎君抬出来,你给他唤魂试试?”
“先别急,”谢蛤蟆苦恼的说道:“你刚才说的对,陶家郎君是在门口昏迷的,这与远在钱箱里的励学天禄应当没有关系。”
王七麟道:“励学天禄可以不可以远程操控他的阴魂?或者它又回到了钱箱中?”
谢蛤蟆摇头说道:“励学天禄这妖怪要收走人的阴魂,一定是当面动手。如果当时它与陶家郎君在一起,那为何还要回到钱箱中?”
王七麟说道:“很简单呀,它若是不回到钱箱中就要被带进陶家祖宅了,它不想被带进去吧?”
“或者它还想再去收取人的阴魂,那怎么操作呢?怎么去寻找下一个主人呢?是不是进入钱箱中比较好?因为它若是进入钱箱里,一旦被人发现就会以为它是很有价值的东西,会被人珍贵的带走。”
谢蛤蟆点点头:“七爷的解释有道理,可是它又是怎么回去的呢?”
王七麟笑了:“它是天禄,是风雅妖,当然可以回到钱箱中。”
谢蛤蟆苦笑道:“错啦,它当然不可以!”
“风雅妖能制造一个幻界,它在自己的幻界中无所不能,可是在阳世间却没有行动能力,所以它需要成为商品去让人们买来买去!”
他们此时距离陶家祖宅不远了,管家进去找了陶氏,并将谢蛤蟆的猜想说了出来。
陶氏拿着个卷轴急忙的走了出来,她将卷轴打开说道:“真人真乃神人也,您猜测一点没错,应当确实如此,我家郎君在昏迷前几日曾经莫名其妙的写了一幅字给奴家,诸位且看。”
卷轴拉开,两列娟秀有力的黑字出现在他们面前: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庄梦蝶看到这幅字后一拍手说道:“真人,确实如此呀,你们瞧,这蝉哥儿肯定是在选择修长生大道前为难过、苦恼过,他还预料到了自己修长生后的苦处,提前将之写了出来并留给嫂夫人。”
王七麟狐疑的看向谢蛤蟆道:“道爷,你可能没有翻车?”
谢蛤蟆腰背立马又挺直了。
但他接着偷偷对王七麟说道:“无量天尊,老道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王七麟问道:“要不然先给他唤魂试试?”
谢蛤蟆沉吟道:“那就试试,无量天尊,保险起见,将陶家郎君从祖宅中带出来吧,把他带到书斋中去,老道在书斋中给他唤魂。”
这事很容易,徐大拥有杀猪匠的气质也有杀猪匠的身板,一个瘦削的青年在他背上跟一扇猪肉没区别。
谢蛤蟆准备了三盏灯。
他对陶氏、管家和庄梦蝶说道:“待会看老道的眼色行事,你们一一上来呼喊陶家郎君的名字。”
瘦削的青年被平放在一张长桌上,谢蛤蟆袖子一甩,三盏油灯齐齐亮起。
见此管家激动的抹眼泪:“神人,真神人也!”
谢蛤蟆手掐道诀,手中几张符箓翻飞,他凝神看向三盏油灯,其中一盏油灯熄灭,符箓燃烧了起来,他将励学天禄拍在了陶蝉的额头给陶氏使了个眼色。
陶氏看着丈夫瘦削憔悴的面容陷入忧伤中,一时精神恍惚,没注意到他的眼色。
管家赶紧上去摇了摇她的手臂,让她赶紧进行操作。
陶氏苦苦一笑道:“真是抱歉,奴家刚才又有些恍惚了。”
她喊了丈夫的名字。
但陶蝉一动不动。
谢蛤蟆又凝视第二盏油灯,油灯再灭,如此操作两遍,管家和庄梦蝶也纷纷上来喊了陶蝉的名字。
陶蝉还是一动不动。
这就尴尬了。
陶氏着急的问道:“真人,是不是我们喊的声音太小?”
谢蛤蟆摇头,他对王七麟说道:“七爷,咱得进风雅妖的幻界了,不知道是陶家郎君不想出来还是他被困住了,只以普通手段怕是没法将他的阴魂给唤出来。”
王七麟道:“那就进。”
谢蛤蟆沉声道:“很危险,咱们进入后可就没有修为了……”
王七麟笑道:“我信你,道爷,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谢蛤蟆欣慰一笑。
王七麟补充了一句:“这次千万别翻车啊!”
谢蛤蟆对徐大说道:“徐爷,你在外面给我们护法,我会点燃一盏灯,灯灭之后我们若是还没有回来,那你就烧了这本书。”
徐大着急的叫道:“你们俩疯了?这么危险……”
谢蛤蟆打断他的话说道:“七爷答应过庄公子要解决这件事,人无信不立,我们此行不胜不归!”
庄梦蝶顿时为难了:“啊,别这样,真人您言重了,若是诸位能帮上忙最好,若不能帮忙那也没事,咱们再找办法便是。”
谢蛤蟆对他笑道:“庄公子莫要太过担心,此行也没有那么危险,风雅妖并非是真瑞兽天禄,它们本领没那么可怕,只要烧掉它,被困于其中的魂灵还是会出来的。”
庄梦蝶赶紧说道:“那何必去冒险,咱们直接烧掉它便是?”
谢蛤蟆说道:“使不得,烧掉它只是能让被困住的魂灵脱困,若里面的魂灵不愿意离开,那他们可就永远都不能离开了,咱们现在不明白陶蝉的意愿,所以不能直接烧,我们得先去进去看看。”
庄梦蝶忧心忡忡的说道:“那你们二位一定要小心呀。”
徐大将燃木神刀从胸口一点点的抽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几个店小二惊呆了:“这只听说过口吞刀剑,没听过还有人可以胸吞偃月刀呀。高人,真是高人!”
陶氏是个善良的女人,她用朱唇咬了咬贝齿说道:“二位神人且莫去冒险,或许可以烧掉这妖怪让我夫君的阴魂脱困,因为他给奴家写过一幅字。”
“这与嫦娥应悔偷灵药没关系吧?”王七麟说道。
陶氏眨了眨大眼睛说道:“抱歉,是奴家没有说清楚,奴家这次提的是另一幅字,他给奴家写过好几幅字。”
“好几幅字?其他的写了什么?”王七麟问。
陶氏有些忧伤的看向丈夫,低声说道:“有一幅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但奴家想要告诉大人的一幅字是——”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所以奴家想,或许他最终还是愿意放弃什么长生大道而选择与奴家共度一生的,只是有妖怪使了妖法,最后蛊惑了他或者强行掳走了他的阴魂。”
王七麟喃喃道:“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这诗有点不吉利吧?”
庄梦蝶解读道:“嫂夫人是蝉哥儿父亲去世之前娶回家的,除了媒妁之言,本意还想冲冲喜。但嫂夫人嫁进来后伯父还是去世了,从那之后蝉哥儿一直愁眉不展,所以这句诗会不会是蝉哥儿想说明他以前对嫂夫人不好,以后会竭尽所能的对她好呢?”
王七麟道:“这个推断靠谱的。”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七爷,咱们还是进去瞧瞧吧。风雅妖也不是什么人的阴魂都要吞,它或许还看不上咱们两个呢,未必会为难咱们。”
王七麟问道:“怎么进去?”
谢蛤蟆说道:“拿笔来!”
一支狼毫送来。
“徐爷磨墨!”
徐大一边磨一边问:“还要不要大爷脱靴呀?”
“你的靴子别脱,否则这里昏迷的人可就多了。”
谢蛤蟆蘸了蘸墨汁哈哈一笑,伸手在这一页纸上写下几个小字:仙境不可到,谁知仙有无。或乘九斑,或驾五云车……
字小如米粒,但纤毫毕现,笔画龙飞,自有一股飒然仙气飘荡其中。
徐大倒吸一口凉气。
庄梦蝶忍不住击掌道:“真人好字!”
王七麟也倒吸一口凉气。
握草要写一首诗词吗?而且好像还得与仙道或者长生有关的诗词?
他赶紧绞尽脑汁的想,然后想到了‘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谢蛤蟆一首诗写完,随即盘腿坐下,众人分明看见有一道淡淡的虚影走进了小书中。
所有目光接着凝聚到了王七麟身上。
王七麟稳如老狗的看了徐大一眼,徐大稍微想了想,然后赶紧抽了一张纸在上面一顿龙飞凤舞递给他:
始见春花归阆苑,又逢秋叶堕宫墙。思量世事如翻掌,谁得长生不死方。
这首诗很合适,王七麟很满意,可是他看到纸张的时候又哈士奇了:
陶蝉选的《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是一首很长的诗,足足八百多个字,而这册子又很小,所以他用米粒小字写满了一张纸,只留下一点空隙。
但谢蛤蟆接着也写了一首诗,把这空隙填满了。
即使不填满也不行,王七麟压根写不出米粒那么小的字,给他一支圆珠笔都不行!
不过他发挥了大帅B的聪明才智,他才不管这纸上写了多少字,他只管写自己的。
又没有规定说不能遮住前面的字!
大家伙一起看他的字,然后管家下意识的咂咂嘴说道:“大人这字,写的挺别致喔。”
徐大说道:“这是草书,不过别人可能是从青草水草中寻找的灵感,我家七爷练字时候没有这个条件,所以灵感来源比较独特。”
“那他是拿什么做灵感来源?”
徐大说道:“草垛!”
听到他编排爹爹,九六很生气的低头往他脚上咬了一口,然后它就后悔了。
王七麟好不容易写完这首诗,然后也学着谢蛤蟆的样子坐下了。
这时候八喵伸出爪子在砚台里摸了一把又匆忙往册子上拍了一巴掌,赶紧跳进王七麟裤怀里。
九六迅速有样学样,但王七麟怀里已经满了,于是它跳进了王七麟裤裆里。
什么有点硌狗,它使劲踩了踩这才趴下。
王七麟倒吸一口凉气,接着感觉有什么东西拍了拍他肩膀,他情不自禁的站起来转身走了两步。
天色大变。
一股朦朦胧胧的奶白色出现在他视野中,他看到的一切都变了。
没有书斋,没有庄梦蝶等人,只有一个崭新的、陌生的世界。
天是奶白色,地是奶白色,不对——是水,水是奶白色。
他在水面上,每一步走出都有波纹荡漾,但并没有水溅起。
八喵和九六一左一右的站在他旁边,它们低头看看脚下的环境,抬头给王七麟一个大眼睛的问号脸。
谢蛤蟆的位置隔着他不远。
两人很快的汇聚到了一起。
王七麟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一个悠扬的声音遥遥传来。
环境再变。
一座座高峰拔地而起。
高峰之中有云海,云海之下是沧海,好几座悬浮山在云海中飘荡,一条大海兽在沧海中翻滚。
太阳升起。
群星闪耀。
半边天空光芒闪亮,半边天空夜色清晰。
一个白衣如雪、羽扇纶巾的公子哥信步走来,他每一步走出脚下都是一朵云彩,云彩影踪变幻。
王七麟觉得要是能变成字那就好了,一个字是装,一个字是逼。
公子哥的五官与陶蝉有八分相像,不过陶蝉真身已经瘦削的皮包骨头,很不像样,而这公子哥却是精神饱满、丰神俊朗。
王七麟叫道:“你是陶蝉?”
公子哥向他行了个礼,道:“本君正是陶蝉,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王七麟说道:“我是听天监铜尉王七麟,这是我听天监青龙王之下第一人的谢神机道长!”
一听这话,谢蛤蟆身躯大震,扭头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王七麟向谢蛤蟆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的名字不像样,我给你弄个假名,好歹先把威风撑起来。”
谢蛤蟆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陶蝉稽首行礼:“原来是王大人和谢道长,不知道二位来本君的道场有何指教?”
王七麟摆摆手说道:“陶先生,你一个读书人别说什么本君、道场之类的话了,你本是儒家子弟,现在却拜三清道君,这是叛徒行径明白吗?万一至圣先师不爽了,他可是会拿戒尺下来抽你这不孝徒儿的。”
陶蝉平静的说道:“王大人言重了,本君过去确实读过圣贤书,但一朝悟道,扯断玉锁、顿开金绳,脱离躯壳遨游天地间,已经改修了长生大道。”
王七麟问道:“你自愿修这长生大道?”
陶蝉点点头说道:“自然自愿,长生大道是不愿意修呢?”
王七麟说道:“是呀,长生大道,这是多么诱惑人的东西,谁不愿意长生不老呢?”
陶蝉微笑。
王七麟又问:“可是你修的这是长生大道吗?你看,你现在独自一人在一个虚无的世界中,你在这里修道,没有家人、没有人家,没有关心你的人也没有你关心的人,这算什么长生大道?这是绝情大道!”
陶蝉断然道:“只要能修得长生不老,绝情大道又如何?再说,谁说这里没有人家?”
他轻挥羽扇,一阵狂风席卷而来。
八喵和九六眼疾爪快,各自抱住他一条大腿。
风很快停下,他们出现在一座高台上,面前的台下则出现乌压压一群人,一眼看不到边,脑袋聚集在一起,如丰收时节晒粮场上的麦粒。
这些人全是寻常百姓打扮,跪在台下冲他们磕头行礼:“仙人在上,请受信徒一拜!”
也有披甲带刀的猛士分列两侧,看见他们出现纷纷半跪在地:“末将等恭迎仙师。”
而在他们身下一级台子上则有身穿龙袍、头戴皇冠的昂扬男子率领文武百官低头而立,他们很快也下跪行礼:“奉天承运,弟子见过仙家。”
王七麟失笑道:“这都是虚假的东西,你用这东西来安慰自己?”
陶蝉淡然的吟唱道:“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到了这里他安静了一下,笑吟吟的看向王七麟道:“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王七麟凝视着他说道:“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修道先修心。
道心不稳,道境不固。
陶蝉的额头跳了跳,露出几分恚怒之色。
他又挥手,场景再变。
月色皎洁,一行人出现在一座山巅,山上有一棵青松,松枝张扬伸展,如碧盖笼罩着半边山头。
树下有石桌石几,石几是棋盘,上面摆放着一副棋子,旁边则是一壶清茶。
陶蝉长笑道:“明月松间照,清泉是清茶,两位道友何不共饮一杯?”
有仙气飘飘的纤柔女子踏云而来,为他们煮茶倒茶。
王七麟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心里咯噔一下。
茶是真的,水质柔和清冽,叶芽唇齿留香。
陶蝉笑吟吟的看着他:“本君的道场要什么有什么,二位道友来说,本君有这般美妙仙境不住,还去那悲苦人间做什么?”
王七麟放下茶杯说道:“你这里要什么有什么?不,人间许多东西你都没有。”
陶蝉不屑的说道:“请道友提点,只要道友提到的东西,本君这里都有!”
“无论是荣华富贵,无论是美女如云,无论是权倾朝野,无论是饕餮美食,无论是水天一色,都有!”
王七麟问道:“那你这里有电脑、有手机、有飞机、有量子力学、有黑洞吗?”
陶蝉皱眉道:“你这是胡说的什么?”
王七麟认真的说道:“我没有在胡说,这都是人世间的东西呀,电脑是个带发光板的东西,只要有电力有网络,它就能让你和世上任何有电脑的人取得联系。”
“瞬间的联系!哦,不过不能有墙,否则只能在某个区域内使用。”
“手机是只有我手掌这么大的东西,上面有一个个按键,按键是十个数字,数字之间不同组合代表不同人的联系方式,只要按下某人所属的数字,就能瞬间与他联系。”
陶蝉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还有这样的法宝?有点意思。”
王七麟摇头道:“这不是法宝,是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就能拥有的东西。”
陶蝉哈哈大笑:“哦,人世间的老百姓也能拥有法宝了?”
王七麟怜悯的看着他,说道:“陶先生,你真的很可怜,你应该不要急着修长生大道,而是先修人行道,世界那么大,你该去看看。”
“我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都是人世间存在的!我以我的武道之心发誓!”
武者以武道之心立誓,如同修士以道心立誓,这都是本心誓言,不能轻易许下的,因为他们要突破境界就要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信心。
可若是以本心说过谎,那突破的时候难免会心虚,会不够自信,这样很容易受到影响,导致修为难以寸进。
陶蝉震惊的看向他,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王七麟点头:“我以武道之心发过誓了,都是真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只是我也没说是咱们九州人间界存在的东西,所以我可没有虚假立誓。
陶蝉怔怔的看着棋盘,忽然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的,没有这些东西,本君是这里的神灵,已经修成了大道,在这里没有本君做不到的事!”
王七麟说道:“有!”
陶蝉怒道:“没有!”
“那你来创造一块你自己举不起来的石头!”王七麟干脆利索的说道。
陶蝉愣住了。
王七麟继续说:“那你来写出一个你自己不会写的字!”
陶蝉的眉头开始跳了。
王七麟又说道:“那你来创造出一个比你修为更高、能力更大的人!”
陶蝉彻底颓了。
八喵站起来将小爪爪摁在肚肚上,作掐腰姿势:我爹牛逼坏了。
陶蝉皱眉思索他的话,思索了一阵后他叫道:“反正我要修长生大道!反正我不想再做凡人!我不想再经历生死!”
他浑浑噩噩的走到石桌旁坐下,将手肘撑在桌子上用手掌捂住了脸。
一股闷闷的声音从他手掌下响起:“你们知道我的身份,那应当也知道我父亲已经去世的事吧?”
“我父亲是个好人,很好,他是个大善人,人人爱戴的人,可是他有一天去买书的路上病倒了,我亲自去照顾他,你们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
“他有很好的郎中看诊,吃着很好的药,可是一天天却衰弱下去。”
“他变得越来越瘦,越来越没有精神,最终他陷入恐惧,他不想死,因为他还没有进不惑之年!他应当还有许多日子才对,但没有了,他一点点的死了!”
“真的,他是一点点死掉的,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点点的死掉,却毫无办法。”
“我陷入了恐惧中,我不能那样,我不想有朝一日变成那样!”
陶蝉哽咽了,他擦着泪说道:“我愿意做个好人,可我不想死,两位大人,你们想死吗?”
王七麟说道:“我不想死。”
谢蛤蟆抬头,透过松枝看向月亮,沧桑一笑。
“还是年轻,等你们到老道这个年纪就知道了,有时候死才是解脱。活着?嘿嘿!”
松林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老道士面庞如同一座老山,上面的皱纹便是老山的千沟万壑,月光是冬月的一层霜。
王七麟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难受。
谢蛤蟆也看了他一眼,然后偷偷对他说:“但老道士是贱脾气,这辈子不想解脱!”
王七麟满腔悲情喂了狗。
陶蝉擦擦脸看向他说道:“你看,你也不想死,那你何不留在这里与我同修长生大道?”
王七麟说道:“我不想死,可是更不想离开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哦,还有妖。”
“我不想说什么大道理,”他摇头,“我这辈子最讨厌大道理,懂的大道理再多有什么用?难道就能过好自己的一生了吗?”
“陶先生,我想告诉你,人要活着是因为人生中有许多比活着更重要的事。”
“比如与你爱的人一起吃个糕点、喝一杯清茶,比如与爱你的人一起生上十七八个宝宝,比如去帮助那些需要你帮助的人,去认识那些你不认识的朋友,去看那些你没见过的风景。”
王七麟说道:“你现在在这里潇洒自如,可是你的妻子已经因为你昏迷两月而哭到身体虚弱,你的好友庄梦蝶为你四处寻找高人来救你,你和你父亲帮助过的老百姓日夜为你焚香祷告。”
“庄梦蝶为了救你,他在从长安城到霸邑的路上遇到了一伙强人。”
“我们来到霸邑后吃早餐,店家得知我们是为救你来的,不但不收钱反而主动带我们去你家。”
“我们从霸邑穿过,听到的是百姓口口相传的霸邑陶氏仁义无双,我们进入你家,看到的是你家中祖先牌位前的祭品很新鲜,摆放很整齐。”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王七麟摇头,“若是人间真有长生,霸邑百姓一定很希望每一位陶氏子弟能长生。”
“实际上陶氏子弟或许会死,但陶氏不死,陶氏长生几百年了,只要有子嗣传承家教,它还可以一直长生下去。”
陶蝉呆住了。
高山崩塌,老松断裂,月亮隐去,白云悠悠。
他说道:“你们早餐吃的是什么?”
王七麟说道:“大肉包子和一人一碗胡辣汤,店家得知我们要去给你救命,又坚持给我们端上来一大盘子煮鸡蛋和咸鸭蛋。”
陶蝉轻生一笑,道:“是万伯家的馆子呀,他家的猪肉大葱包子最好吃,我每次都要吃两个大包子才能感到过瘾。”
“万伯很孝顺也很讲情义,我爹只是借给他过十二枚银铢,他一直讲恩情记到现在。”
他又笑道:“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长生大道,真是寂寞呀!”
他起身冲王七麟和谢蛤蟆深深鞠了一躬:“二位大人才是真智者,在下佩服。二位大人为救我耗费力气又耗费唇舌,在下感激。”
“若是可能,烦请二位大人将在下带出这仙境。”
“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矣!”
他的话音落下,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浩浩荡荡、绵延悠长:“陶蝉,你不想修长生大道了吗?”
“长生之道,任时空消逝,你永不消失!”
“人间弹指不过百年,修得长生大道,证得无上果位!”
陶蝉笑道:“多谢神君教导,但在下已经想通了,长生大道终归太过绝情,我一介凡夫俗子,哪有这个心气与魄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还是回我的人间,去担心我的生死存亡、吃喝拉撒吧。”
狂风从四面八方吹起,八喵和九六再次开启抱大腿模式。
奶白色烟云汇聚成一团,无数张大大小小的脸出现在他们上下四周,他们顿时被这些狰狞面孔包围了起来。
最大的脸有几丈高,最小的也比人高,它们参差不齐的交错在一起,横眉怒目,震人心魄!
“想走?你已经来了还想走?没门!”
“你们都走不了!你们以为这是哪里?你们以为这里说走就走、说留就留?”
王七麟问道:“我们要是留下,你管饭吗?”
咆哮的面容一下子愣住了:“什、什么?”
王七麟说道:“你不让我们离开这地方,那我们要是留下,你管饭吗?”
咆哮的面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管。”
王七麟说道:“那我要吃三明治、吃汉堡包、吃十一分熟的牛排、吃鱼子酱,我家的猫要吃猫粮,猫粮里面要有金枪鱼肉要有和牛肉要有玉米粉;我家狗要吃狗粮,狗粮里头别放盐,它吃盐多了掉毛!”
诸多面容围绕着他们开始转动,重新变得狰狞:“你他娘的脑袋瓜子有毛病,对吧?”
王七麟说道:“你想要反悔,对吧?”
庞大的面容齐齐吼道:“你们走不了!你们不准走!既然你们选择进入我的地盘,那谁都不准走!”
谢蛤蟆不耐道:“无量天尊,你一个小小的励学天禄凭什么阻拦我们?现在老道给你三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老道撕碎你然后出去;第二个选择是你主动放我们出去,第三个选择是我们外面同伴撕碎你放我们出去,来,自己选吧。”
他的话音落下,一个道家真君巨像自他身后站起。
眼神冷漠而沉着,降魔剑锋利而粗犷。
王七麟惊愕看向他道:“道爷你怎么可以施展修为?”
谢蛤蟆说道:“你也可以。”
王七麟一运行阴阳大道,太阳真气与太阴真气左右射出,一热一冷如同两把剑。
谢蛤蟆又说道:“刚才在外面只是为了向庄少爷赚点人情罢了,若是让他知道这幻界是个小儿科的东西,那御史大夫可就不会承你人情了。”
看到他们拥有修为,八喵一下子抖擞起来。
它用尾巴撑地站起来,一爪抓一个小尾巴,好像手里拎着俩锤:日您祖宗,您要是继续装逼喵爷可就要捶你了哟。
九六照例蹲下撒尿。
它先占个地盘。
励学天禄实在不是什么狠角色,见此诸多庞大面容迅速消失,王七麟感觉眼前一片空明,下意识的往前走去。
眼前环境大变,他睁开眼睛,又看到了书斋的一切和徐大等人。
一声欢呼猛的响起:
“少爷醒来了!”
“睁开眼了睁开眼了,少爷睁开眼了!”
“快点准备温水,给夫君喝点水,他一定渴了!”
庄梦蝶冲到陶蝉跟前去激动的看他面容,问道:“蝉哥儿,你怎么样?”
陶蝉虚弱的苦笑道:“很累,很无力。”
庄梦蝶又激动的冲到王七麟跟前伸手抓住他肩膀摇晃:“七爷,你真是七爷!果然不负所托!你果然厉害,你果然是厉害,我找对人了,找你就对了,就得找你呀!”
他激动到胡言乱语。
雉山等人纷纷跪下给他磕头:“王大人神人呀。”“真人是大慈大悲道祖转世!”“下辈子给大人和真人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王七麟去扶起他们说道:“也得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拿出这个册子,我们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这叫吉人自有天相。”谢蛤蟆抚须笑道,“是老天爷保佑你们家公子。”
陶蝉喝了点水后精神好转一些,他让妻子扶着自己要起身感谢他们。
但他实在是虚弱,几次起身未能站起来,只能让妻子代自己行礼。
王七麟连说不必多礼,这一切都是听天监该做的事。
陶蝉却说这是救命之恩、救陶氏全族传承之恩,无论如何都要报答王七麟。
王七麟说道:“如果你非要报答我,那你将这册子卖给我怎么样?”
陶蝉爽快的说道:“何谈买卖?这多难听!七爷若是喜欢那就拿走,唉,在下当时也是昏了头,得知这书里有长生之道,竟然舍得花十个金铢买下它!”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管家问道。
陶蝉羞愧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父亲过世后,我一直恐惧死亡,想要修长生之道,但苦于无路可走。腊月二十我去进货,凑巧碰到一个老乞丐,那老乞丐拿出这册子告诉我,说里面藏有长生之道,作价十个金铢,于是我带他回来花钱买了下来。”
“啊,我记起来了。”雉山恍然,“掌柜的还请他吃了一顿饱饭,他吃掉了两只烧鸡喝掉了四斤花雕!”
陶蝉叹气道:“就是那位老人。”
雉山大怒:“掌柜的请他吃饱饭给他买冬衣,他竟然恩将仇报……”
“不,他没有恩将仇报,是我自己鬼迷心窍。”陶蝉摇头,“他当夜入我梦来,将用这册子修长生大道的真相告知与我,告诉我一旦修了长生大道,此生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却要舍弃身边人。”
“我犹豫几日后,还是按照他的指引选择了修习长生大道,唉,真是糊涂!”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挥拳捶自己的脑袋。
陶氏急忙拉住他的手,柔情似水的安抚他的情绪。
王七麟奇怪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昏迷在家门口,哦,就是你为什么选择在祖宅门口去进入幻界修道?”
陶蝉不好意思的笑道:“在下本来是要回去叩拜祖宗请罪,然后再去修那劳什子长生大道。结果到了门口犹豫起来,唉,那时候实在是没脸见列祖列宗,最后索性胡乱做了决定,不去见列祖列宗,直接修道!”
王七麟笑着对谢蛤蟆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哦,我还有个疑惑……”
谢蛤蟆说道:“七爷,咱们后面再聊吧,陶公子看起来实在是疲惫的很。”
王七麟满含歉意一笑,说道:“好,反正人救回来了,陶公子好好休息,我们在长安城还有要案,得赶紧回去。”
陶蝉急忙伸手死死拉住他衣袖不让他们走,王七麟让庄梦蝶作证,说他们确实刚抓了一伙罪犯有很重要的案子还要继续侦破。
庄梦蝶点头,说这个案子涉及一位四品官员凶杀,圣上亲自过问,案情确实很紧急。
陶蝉便恳切说道:“请诸位恩人在长安城稍候,等到在下身子养好一些,一定去当面致谢!”
王七麟笑道:“好,那你好好养身子,咱们用不着多久就会见面的。”
谢蛤蟆递给他一张符箓说道:“你阴魂刚回来,身子骨虚弱,阳气弥散,怕是有小鬼要来抢你身躯,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莫要离开家宅。如果非要离开家宅,那就随身带着这个护身符。”
陶蝉接过符递给管家让他小心收好,感激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在下愿下半生日日为恩人们诵经祈福,祝福你们今生顺利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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