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看着她笑道:“走吧,去山上踏青。”
绥绥娘子抱着双臂磨磨蹭蹭走过来,低声一笑:“好呀。”
王七麟准备了马车,赶车人是秦韬。
八喵和九六死乞白赖上了车,王七麟将它们扔下去:“回去听黑豆读书!”
八喵混不吝的吐了口唾沫:读书?读个屁书!
绥绥娘子说道:“带上它们吧,平日里你外出不是都带着它们吗?”
八喵和九六一个劲的点头。
齐刷刷的。
王七麟只好把它们俩塞进车里,吓唬九六:“待会没吃的就吃你。”
九六躲到了绥绥娘子身后。
马车入山,山路崎岖不好走,王七麟将车子停在了这里。
此时节气已经入春,可山里却没有什么春意,群山莽莽,只有远处白雪皑皑、近处山石耸立。
王七麟带着绥绥娘子往前走,路上长出草芽又长出绿叶,踩在上面柔柔软软。
见此绥绥娘子惊喜的看着他道:“叔叔怎么做到的?好厉害!”
王七麟微微一笑,风轻云淡。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一路向前走,一路绿草生。
走到山腰上路边开始长出野花,姹紫嫣红,鲜花怒放,花香袭人。
有野鸟飞来撕扯草叶花瓣,它们吃到嘴里后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更多的野鸟飞来。
花香鸟语。
山路寂静。
王七麟看到有漂亮的山茶花,此花大且多瓣,一朵鲜花绽放有万般风采。
其中恰巧有鹅黄花色,他便摘了一朵给绥绥娘子插进发髻中。
绥绥娘子问道:“好看吗?”
王七麟咳嗽一声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绥绥娘子露出开心的笑。
王七麟也笑,娘的昨天晚上跟黑豆一起挑灯读书就是有用,以后自己得上个夜大了!
伴随着绿草红花他们一路走到山巅,站在高处往下看,一条花草路蜿蜒在山间。
绥绥娘子仔细的看,从山下一点一点的看到山上。
见此王七麟问道:“你在看什么?”
绥绥娘子笑道:“人生苦短,我们要珍惜眼前,所以奴家想将今日的情景都记在心里。”
王七麟脱口说道:“你不用记在心里,以后你想看了我就带你看。”
绥绥娘子柔声说道:“那当然很好啦,可是等到咱们上了年纪后呢?等到有一天走不动路了,还怎么来看呢?但若是奴家记在心里了,那时候奴家坐在墙外晒着阳光,便可以将这情景翻出来想一想。”
她又仔细看了一阵,最后高兴的一拍手说道:“好啦,已经看完了,叔叔好像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吧。”
王七麟磨磨蹭蹭的说道:“没什么想说的,就是随便聊聊,那啥,绥绥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绥绥娘子想了想说道:“嗯,修为有些差,性子有些粗莽,所以总是会惹到一些不该惹的人。”
一听这话王七麟心里咣当一下子。
“但你从来不是为了自己去惹这些人,而是为了受到委屈和压迫的人,”绥绥娘子说道,“正是因为你修为差还敢为他们去出头、去承担不必承担的责任,所以我觉得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这话把王七麟说尴尬了:“也没有这么好吧?”
绥绥娘子摇头道:“你很好的,奴家见过许多许多人,有许多是一方豪杰,有许多是天纵奇才的大能者,他们都很好,可是他们都没有你好。”
她又笑了笑,说道:“他们也不叫王七麟。”
王七麟挠了挠鼻子说道:“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的印象还挺好,是因为我帮你完成夙愿的缘故吗?”
他自然已经猜到了绥绥娘子的身份。
绥绥娘子却诧异起来,说道:“你何时完成过奴家的夙愿?奴家又有什么夙愿?”
王七麟下意识的想要问她难道不是曾经被困在李家青丘府的天狐吗,但随即想到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于是他将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你愿意嫁给我吗?我们做夫妻好不好呀?”
“好呀。”绥绥娘子灿烂的笑。
山风其实很冷,可王七麟一听这话却忽然觉得浑身很热,他不得不拉开衣襟散散热。
绥绥娘子惊奇的问他道:“你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
王七麟说道:“我们男儿又不抹胭脂,当然是为了情人红。”
他伸手想将绥绥娘子搂到怀里,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克制住了。
母胎solo多年,他又被补的太狠,这会压根不敢碰绥绥,否则两人都要尴尬。
于是他只拉住了绥绥的手,说道:“你看,老话说的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想你家里若是有长辈,我想找个媒婆去提亲。”
绥绥娘子想了想说道:“奴家的家里,嗯,奴家家里应当没有长辈了,但也可以说还有个娘亲。但七郎你要找到她会很难,所以不如这样,你等待一下,等奴家去认个干亲,你去找他们提亲便好。”
王七麟关心的问道:“你娘亲还在?那为什么从没见过她来找你或者你去找她?”
绥绥娘子说道:“因为她去的地方奴家去不了,而奴家所在的这里呢,她又没有兴趣再回来。或许有朝一日我们还会见到她?反正没关系啦,她会祝福我们在一起的。”
说着她又狡黠一笑:“七郎还记得么,你曾经问过奴家一个问题,你问奴家为何叫你叔叔,到了现在你知道答案吗?”
王七麟迟疑的点点头。
绥绥娘子惊奇的问道:“是什么答案?”
王七麟给她一个徐大之笑:“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称呼能更好的吸引我?”
他认真思索过这答案,可是想来想去却真是想不到答案。
她又不是包大的妻子,所以她叫自己为‘叔叔’肯定与当日包大称呼自己为兄弟这件事无关。
最终徐大给了他提醒:禁忌之恋才是最有魅力的!
绥绥娘子在他胸口拍了一把,笑道:“胡扯!是因为你其实认识奴家娘亲,而你又比奴家娘亲的年纪小,那么奴家不叫你为叔叔又能叫你什么呢?”
王七麟吃惊的叫道:“我认识你娘亲?”
他的猜测被全盘推翻!
他以为绥绥娘子就是他在青丘府中救出的天狐,算算时间点,第五味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正是他将天狐解救后的日子。
所以他猜测绥绥娘子是天狐化为人身来找他报恩,反正小说里这么写、戏剧里也这么演。
结果绥绥娘子笑道:“是的呀,你不记得了是吗?”
王七麟疯狂点头。
绥绥娘子遗憾的说道:“具体的奴家也不知道,但是奴家娘亲说过认识你,却没有多说,所以只能是以后我们若有良机遇到她,你再去细问她好了。”
王七麟问道:“那你是青丘狐族,对吗?”
绥绥娘子笑嘻嘻的一拧纤腰,一条硕大蓬松的狐尾出现在身后。
正在给九六舔毛的八喵箭步窜来,跪地狂磕头。
享受舔猫服侍的九六很不满意,将它叼着颈后毛拖走了。
八喵气的鼓眼珠子:该死的命运颈后皮!
王七麟想去摸,绥绥娘子赶紧收起来,柔声道:“七郎我们不是来踏青的吗?总是站在山巅做什么呢?这里风好大,把奴家的头发给吹乱了,咱们去找个避风有花草的地方再聊不好吗?”
“好!”王七麟拉着她的手往下走。
九六叼着八喵跟在后面。
就跟叼着个黑耗子。
绥绥娘子依然有秘密,王七麟很清楚,可是他毫不在意,因为他有更大更多的秘密!
造化炉,梦中的地球,耂渋赑的灵魂……
既然他有秘密瞒着绥绥娘子,那绥绥娘子有秘密瞒着自己又有什么?
只要两人相爱就好。
他们又走了一阵,花草不见了,王七麟让绥绥娘子稍等,自己飞奔下山去找秦韬:“怎么回事?”
脸色苍白的秦韬喘着粗气说道:“七爷,人家泡妞顶多是下血本,你泡妞却是要以命当本!而且还是用人家的命当本!”
“我不行了,快死了,我的妖力被你榨干了,一点也没有了!”
王七麟失望的问道:“你是不是肾虚呀?”
秦韬摆摆手道:“你只要饶我一命,你说我羊痿也行。”
王七麟掏出一枚天官赐福丹递给他道:“好吧,那你先补一补,只要太霸大人调查你们确实没有仗着修为四处杀人,我立马放你们全部离开,好不好?”
秦韬赶紧吞下丹药,他强打精神道:“既然七爷你这么敞亮,那学生再榨一榨……”
“算了,别榨了,你今天已经立下大功。”王七麟拍拍他肩膀,“在这里歇歇。那啥,咱车里有没有帐篷?”
秦韬呆若木鸡:“七爷你想要在山里把事给办了?”
王七麟骂道:“你乱想什么呢?你当我是徐大?我是嫌山上风太大,把我娘子的秀发都吹乱了,弄的我很心疼!”
秦韬很伤心,说道:“七爷,我命都快没了你都没有心疼的呀?”
王七麟说道:“废话,你没的只是性命,而我娘子乱的可是发型!”
要不是打不过他,秦韬早扭头走了。
没了花草再呆在山里没什么意思了,王七麟跟绥绥娘子手拉手在山里转了转本想离开,但绥绥娘子准备了精美食物的,于是他们趁着阳光好在山上吃了个午餐。
两人你喂我、我喂你,即使吃的麻椒鸡,他都感觉嘴里很甜。
九六看了一会后用爪子拍八喵。
八喵搂着小尾巴藏了起来,气的要命:果然不能让娘们见世面,这攀比心太强了!
它正在生闷气,然后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于是它下意识回头:
九六闻着味找来了……
论有一个嗅觉超灵敏的老婆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不只是在外面搂了野猫会被闻见猫味,更重要在于任何时候避无可避!
吃过午饭王七麟和绥绥娘子手拉手柔情蜜意的下山,九六叼着八喵走在后面。
八喵一脸落寞。
它感觉自己被爹给坑了。
九六小时候又乖巧又软萌,可是一个冬天养肥了后脾气渐增,被王七麟给喂了血玉开了灵智之后,那脾气更是吓猫!
气人的是九六还是被它自己给养肥的……
天作孽有可为,喵作孽不可活!
王七麟却感觉这样挺好,要是有机会他希望能给九六再吃一个血玉,终于有能管住八喵的了。
他们这次出来是踏青,所以回程不着急,王七麟让秦韬先行回去了,他自己亲自来赶车。
给媳妇赶车,得劲!
骏马踏山路滴答滴答,车子走的摇摇晃晃,王七麟倚在车门上当坐轿子,还怪舒服的。
可惜路上没什么风景,山光秃秃的、路也光秃秃的,只有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
马车走到一处路口,这里有一座茶摊,不少人正围在这里烤火喝茶聊天。
绥绥娘子忽然掀起窗帘往外看,茶摊处也有人看他们的马车,绥绥娘子忽然露出头来,一个锦衣貂裘打扮的俊美青年猛然站了起来。
青年四周坐着好几条大汉,每个都是身板魁梧、目光如电的硬汉,他们不动声色的围着青年而坐,简直就是一座座小山。
绥绥娘子顿时放下了窗帘,低声道:“七郎,你被人算计了。”
王七麟愕然问道:“什么?”
绥绥娘子道:“速回。”
她的话说的没头没尾,但王七麟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找自己玩神秘,便一甩马鞭让骏马加速。
一条壮汉迈步走来,王七麟看到他只迈出两步,且是正常迈步,但足有四五丈的距离却一下子没了。
汉子走到马车跟前,拉车的骏马顿时后退一步。
气势如山!
汉子抱拳道:“兄台请了,天寒地冻,我家公子想请兄台去喝一碗热茶。”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我是僵尸,不吃不喝。”
这个答案让汉子一愣。
他一甩长鞭在虚空打了个响,骏马犹豫的打着响鼻试探的往前走。
高大的骏马来到跟前,汉子面色不变,恍若未见:“兄台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家公子带了上好的茗茶,这在北地可是难以……”
“别挡路!”王七麟打断他的话说道。
汉子叹了口气,道:“言尽至此。”
他让开到路边,眼睛一直盯着马车看,茶摊处的一群汉子全站了起来,都在盯着马车看。
王七麟如今已经是六品境,但却看不太透汉子们的身手,于是猜测他们应当修为颇高,怎么着也得四五品境甚至更高。
那么能带这样一群高手做护卫的公子哥会是什么身份?
他驱车入城回到第五味门口拉开车门伸出手,绥绥娘子落落大方的握着他的手跳下车。
口哨声立马响了起来。
徐大倚在驿所门口将手指塞在嘴里狂吹口哨,恨不得吹出个《十扒摸》。
王七麟没心思跟他开玩笑,转而问绥绥娘子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绥绥娘子说道:“有人算计咱们,刚才奴家并非是凑巧拉开窗帘,而是嗅到了一股烧祝馀的味道。”
王七麟下意识的说道:“《山海经-南山经》有云,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馀,食之不饥。”
绥绥娘子说道:“对,就是这个祝馀。这草正如《山海经》所说,食之不饥,只要吃一点进肚子中便不会再饥饿,但它这点只适用于妖怪们,它曾经是妖怪们的口粮。”
“你刚才驾车走到路口,有燃烧祝馀的味道忽然飘了过来,奴家诧异,于是挑开窗帘去看,遂被茶摊的人看到了奴家的样貌。”
王七麟说道:“有人故意让那公子哥等候在路口,当咱们靠近的时候他特意燃烧了祝馀并逆风将味道驱逐向咱们马车。”
“而且他知道你是妖怪,甚至可能知道你是天狐一族?”
绥绥娘子说道:“知道奴家是妖怪不难,但若要知道奴家是天狐一族,那他们就留下痕迹了。
认出她的妖身不难,特别是佛家与道家,最擅长辨识妖气。
可认出她是天狐一族就难了,到现在只有一个食为天知道真相:当初她为了对付食为天,不敢托大,不得不亮出真身。
所以若是算计他们的人知道她是天狐,那她一定会狠揍食为天。
揍个半残是最轻,实在不爽就打死,到时候再给黄天真找别的保镖便是。
王七麟离开,绥绥娘子脸上的笑意和温柔迅速的消失,她冷漠的回到第五味说道:“让阿黄来见我。”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批人我家七郎不便解决,他阿黄不是要造反吗?那就杀个皇族试试水!”
正在辛勤擦桌子的包大点点头,一甩手臂出现条条黑羽,整个人化作一只大报丧鸟冲天而起。
王七麟回去后将路上遇到贵公子的事说给徐大等人听,他们听完后纷纷点头,这确实被人给算计了。
向培虎冷着脸站起来问道:“七爷,阎王殿缺鬼了,要不要卑职去送他给阎王爷见礼?”
杀性巨大!
王七麟下压手腕说道:“先静观其变,大家伙最近都警惕着点。”
徐大说道:“对了七爷,太霸大人送信过来了,秦韬说的是真的,确实有府县曾经雇人肃清辖内贼寇,而这些人用的都是花名,为首者正是不忘仇。”
王七麟点点头去把不忘仇等人全给提了出来,请他们洗澡,然后在第五味准备了一桌宴席。
不忘仇一行确实没做过什么坏事。
他去找金辉道长报仇,可是真正害死金辉道长的却不是他。
秦韬倒是害死过几个人,可是这几个人死有余辜,所以当初在吉祥县王七麟就没追着非要查他。
至于其他五个人,特别是那个精修剑术的白猿精更是个铁憨憨,他现在每天都在监牢里骂天骂地骂人。
他骂金虚偷袭,他骂谢蛤蟆偷袭,总之都是不按照套路来,全是偷袭!
一行人阴沉着脸进入第五味,煞气外泄,如同一尊尊行走的凶兽。
门口进出的食客纷纷色变,下意识的躲避他们。
在第五味里跑堂的王六五壮着胆子上来迎接他们:“客官几位?你们是进来喝茶还是吃饭?”
白猿公狰狞的咧嘴说道:“老头你想找事吗?有几位你不会自己数数?大爷们不能既喝茶又吃饭吗?”
绥绥娘子用手撑着下巴懒懒说道:“这位是王大人的父亲哦。”
白猿公越过王六五一把拉住一位上了年纪的食客,凶神恶煞的说道:“你耳聋了?刚才我与你说话你怎么不打招呼?”
食客吓呆了。
关额么子事?
绥绥娘子轻笑着摇头,她走过去推开白猿公笑道:“客官还没有喝酒便喝醉了吗?”
白猿公看到她伸手想要躲避,可是身躯却是被定住了!
小手推来,他踉跄后退几步。
面色骇然。
这上原府什么鬼地方?
绥绥娘子扶住老先生对王六五说道:“这里奴家来招待,公公且送先生去雅间,他们那一桌的酒钱给免了,当是咱家店铺给人家的赔礼。”
“但这一桌的酒钱不能由咱们店里出,要算在他们身上。”她又指向不忘仇一行人。
王六五给她使眼色:“你别招惹他们,我去找小七过来。”
绥绥娘子回给他一个‘安然’的眼神,笑吟吟的招待不忘仇等人问道:“王大人今夜在此设宴款待朋友,诸位应当是来赴宴的吧?”
不忘仇修为高,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刚才绥绥娘子风轻云淡推开白猿公的一幕震住了他,他自认没有本事能一招制住白猿公还将他给推开。
上一个这么猛的是谢蛤蟆,那老道士一个突刺把白猿公给突进了石头里。
所以,这上原府什么鬼地方?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忘仇乖乖点头,绥绥娘子没有找他们麻烦,将他们送进了楼上雅间。
王七麟已经在等着他们了,看到他们进来笑道:“刚才楼下有点闹腾?”
秦韬讪笑道:“大家伙重获自由,难免亢奋了一些。”
王七麟微笑点头表示理解,他请几人坐下,然后不必寒暄,直奔主题:“本官查了你们的身份,应当问题不大。”
白猿公猛的跳了起来:“当……”
谢蛤蟆扭头看他。
他揉了揉裤裆迅速改口:“裆被扎了,这凳子上有刺。”
一名光头汉子瓮声瓮气的说道:“你不是修习过虎啸金钟罩,自诩……”
白猿公哈哈大笑道:“与你们开个玩笑罢了,老董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没人跟着笑,他的大笑变成讪笑,讪笑变成悻悻然,老老实实坐下了。
王七麟问不忘仇道:“根据本官现在掌握的消息来看,你们没有犯事,不过侠以武犯禁,特别是你又是鬼修,所以本官扣押你们调查背景,应当是可以理解的吧?”
不忘仇微怒道:“世间有剑修、丹修、佛修、道修,便不能有鬼修吗?”
王七麟说道:“不能,怎么了?”
不忘仇豁然色变,白猿公拦住他笑道:“哈哈、哈哈,什么时候吃饭?好饿,赶紧上菜吧。”
倒不是王七麟死脑筋、老古板,而是鬼修一直为江湖所不喜、为朝廷所禁忌。
世间万物分阴阳,阳间自然为阳,人为大阳;阴间属阴,鬼属大阴。
所以人在阳世间的修炼法术不管是正是邪,都属阳术。
唯一例外便是鬼修。
鬼修不是一种具体修炼法术的名字,而是许多修炼路数的总称。
但这些法术不管具体怎么修炼,都脱不开四个字:逆天而行。
阳世间的正道法术讲究稳打稳扎、步步为营,讲究驱邪扶正、除魔卫道。
而鬼修只有一个讲究,还是那四个字:逆天而行。
它的修炼路数便是孤魂野鬼吃小鬼,小鬼食大鬼,大鬼吞恶鬼,恶鬼噬厉鬼,就这样一级一级从小打到大!
它对修炼者的要求更奇葩,并非是什么人想鬼修都行,必须得是老人,年纪越大被视为天赋越佳。
而鬼修的厉害之处也是那四个字:逆天而行。
修习者会返老还童,其中修为越高,相貌、身体状态等会越是年轻。
简单来说,越活越回去。
但是这不会延长寿命,踏上鬼修之路的时候,就已经把寿命交到了诸鬼手中。
不过只要修为一路精进就会一直存活,可是一旦不能精进那立马就会被觊觎在旁的群鬼给撕碎。
总之鬼修的路没有任何退路,一旦踏上这条路只能前进不能停下,一旦修为停下就会死!
至于修为退步?不,这条路不允许修行者后退,修行者在后退之前已经死了。
而鬼修死后不入地府、不进轮回,三魂七魄在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没了。寻常人发毒誓常用‘死后不得超生’做条件,可是这点对鬼修来说是基操,他们死后肯定没法超生。
甚至死后不留尸体!
夺天地之造化的人,下场总不会很好。
就这一点便会断绝掉大多数人接触鬼修的念头,所以除非是身负血海深仇且有机缘接触鬼修者,此外其他人是不会成为鬼修的,鬼修也很少。
王七麟问不忘仇是不是单纯为了找金辉道长报仇才成为鬼修,不忘仇点头说是。
提到这点的时候他也很郁闷,道:“我爹绝不可能对我说谎,也不会将一个谎言牢记一辈子,他到死都没有笑过几次,始终对金辉道长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
“所以我才会如此痛恨金辉道长,他毁了我的家!”
“可是金辉道长的话,好像也不是谎话?”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茫然之色,“这就古怪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两个事实?”
绥绥娘子上菜,先端上来一些甜食凉菜,有蜜饯果子、有方糕、有蜂糖糕,用精致小盘托装,四周还有绿色竹叶点缀,充满春天的喜气和朝气。
白猿公以筷为剑,手腕一抖,面前盘子里顿时有了蜜饯果子和各种甜糕。
徐大羡慕的说道:“你手真快。”
白猿公得意一笑,低下头开始猛吃。
绥绥娘子再度上凉菜,他这次出手更快,夹了菜就往嘴里塞,嚼了两口大叫:“这是什么?好辣!”
“咬春嘛,当然要辣一些。”绥绥娘子放下五辛盘,“奴家觉得寻常用葱、韭菜、蒜、蓼蒿、芥菜做五辛盘好无趣,近年来并郡流入辣子这菜肴,它才是真的辛辣,晒干了做五辛盘最合适。”
白猿公张着嘴一个劲的抽气:“嘶嘶,嘶嘶。”
包大端上来一个铜炉,这是拨霞供,有铜盘里装满大小厚薄匀称的兔肉。
铜炉中的兔骨汤炖的发白,猩红的炭火燃烧,汤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浓白的水雾上涌,带着鲜香的味道遍洒房间。
王七麟夹了一些兔肉放入铜锅中,点头道:“吃,大家伙吃。”
其实用不着他招呼,白猿公已经下筷如飞的吃了起来。
看着他呲牙咧嘴的胡吃海塞,秦韬觉得丢脸,低声道:“白公,吃慢点,你就这么饿吗?”
白猿公也小声说道:“这王七麟欺负了咱们,咱们必须得报复他,既然打不过他们,那就使劲吃他们的东西,让他多花钱!”
说着他伸筷子进铜锅,夹到什么吃什么。
见此徐大愕然问道:“老头,这兔肉还没有熟吧?”
白猿公嘿嘿笑道:“老子连活兔子都吃过,还在乎这兔肉熟没熟?”
徐大看着他狂吃,忍不住惊叹:“老爷子牙口真不错,半生不熟的肉也能嚼烂。”
白猿公得意洋洋的伸筷子进猪脚汤里翻愣,找出来一块猪骨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着给生吞了下去。
满脸傲然。
王七麟好奇的看着他问道:“白大侠,仇公子也算是报了仇,接下来他要回塞外了是吧?你们是不是会分开?如果分开你到时候去哪里?”
白猿公冷哼一声道:“怎么,王大人想要招募我?”
王七麟摆摆手道:“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没想招募你,我想把你介绍给我一个熟人,你们俩的性子很相近,他应当会喜欢你这个人。”
他自然是想将白猿公介绍给黄君子,黄君子麾下一堆的二货,而白猿公也是个二货,他们在一起是天作之合。
这顿饭上绥绥娘子下了苦功夫,除了拨霞供这道大菜,另有炙羊肉、润兔、润鸡、炒白腰子、鲜虾蹄子脍、虾鱼汤齑、南炒鳝、沙鱼脍、羊舌签等一系列菜肴。
色香味俱全,吃的一行人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酒席结束,王七麟告诉不忘仇等人他们随时可以离开,大家伙就此别过了。
不忘仇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起身抱拳道:“王大人,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王七麟送他出了门。
这些人一一离开,只有白猿公还在继续吃喝,他一直吃了下去,期间还要求又加了几道菜肴。
一直吃到食物顶到嗓子眼,白猿公满意的打了个悠长的饱嗝,拎起宝剑得意洋洋的想要出门。
绥绥娘子拦住了他,笑吟吟的说道:“客官,你还没有结账呢。”
白猿公叫道:“凭什么让老子结账?今天明明是王七麟请客!”
绥绥娘子耐心的解释道:“不错,你们的酒席确实是王大人结账,可是你先前欺负过一位老先生,小店为了平息人家的怒气,免了他们酒钱。而小店不能平白无故的做亏本买卖,所以这钱得你买单。”
白猿公怒道:“哪有这般道理?你是不是要仗着修为比我高深欺负我?”
绥绥娘子点头道:“对呀。”
白猿公一时无语。
他生气的跺了跺脚,问道:“多少钱?”
绥绥娘子伸出手道:“十枚金铢!”
“多少?”白猿公一下子瞪大眼睛,“他们是往肚子里喝了金汁吗?或者你敲诈我?”
绥绥娘子温和的笑道:“小店生意童叟无欺,怎么会敲诈客官呢?不过你先前倒是猜对了,他们差不多喝了金汁,得知有人请酒钱,他们喝了小店最贵的忘忧玉醑,这酒一坛五个金铢,他们喝了两坛。”
白猿公怒道:“怎么会有这么贵的酒?你这酒坛子是金子做的还是里面装了金水?”
绥绥娘子笑道:“客官说笑了,这酒就是用粮食酿造的,不过里面有一味臣佐料你应当听说过,叫做鬼草。”
白猿公一怔,问道:“哪、哪个鬼草?”
绥绥娘子说道:“当然是牛首之山所生长的鬼草,客官若不信,奴家店里还有未用之草,现在便拿给你瞧瞧。”
她伸手举过头顶打了个响指,胡涂端着一个玉盒小心翼翼的走来。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些依然保持湿润的绿草,叶片如葵花叶,长着赤红色的小根茎,一把绿草在一起,整齐有序,秀丽可爱。
《山海经·中山经》有云:又北三十里,曰牛首之山,有草焉,名曰鬼草,其叶如葵而赤茎,其秀如禾,服之不忧。
白猿公沉默了。
他沉思了几个呼吸,猛的拔出宝剑说道:“老子没钱……”
绥绥娘子冷笑一声挥手夺过宝剑,秀手中寒气喷涌,宝剑顿时结上一层冰霜。
不见她怎么发力,只见她双手往前一折,寒光闪烁的宝剑顿时如冰般化作碎片跌落在地。
胡涂立马收起玉盒厉声道:“好胆子,没钱是要吃霸王餐?你敢在我第五味吃霸王餐?”
白猿公急的跳脚:“老子吃个屁的霸王餐!老子是没钱,想用这把剑来付账!这把剑是老子从剑冢中请出来的宝剑,乃是百年前一代天工风凌先生亲手锻造出的大宝剑!”
这下子轮到绥绥娘子沉默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轻松的说道:“你被骗了,这是一把普通的铁剑。”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风凌先生一代天工,锻造的宝剑锋利无匹、百折不挠,砍山岳则山岳崩裂,切江流则江流断绝,对不对?”
“对!”
“那问题来了,这把剑被奴家一拍就碎了,你说它是一代天工所锻造的剑?”
白猿公眨眨眼,无言以对。
他努力想了想,找到原因:“还不是因为你修为太厉害!”
绥绥娘子冷冷的说道:“你知道老娘修为厉害,你还在这里废话作甚?十个金铢,有钱就给,没钱留下以工抵债。胡涂,店里还缺什么工?”
胡涂嫌弃的看了眼白猿公道:“老头能做什么?让他去后厨刷碗刷盘子顺便收拾卫生吧。”
“好,但孟亚圣说得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咱们要尊老爱幼,给他一个月一个银铢的高薪水。”绥绥娘子说道。
胡涂收起玉盒招招手:“行,老头跟我来吧。”
痛痛快快的,白猿公就这么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有心想要拒绝,可是看看地上碎裂的宝剑碎片却压根说不出个‘不’字。
他想找王七麟帮忙,但王七麟已经不见了……
王七麟也是很忙的,他还要查山羊胡老头在茶楼留下的换灾。
如果不是昨天下山归途中碰到了被人算计这回事,王七麟还以为老头将换灾留在第五味只是个巧合。
换灾这种污秽需要被别人捡走才行,所以人们一般会把换灾放在路口、店铺、集市这种地方,第五味客流量很大,放下换灾自然也能说得过去。
但是发现有人算计他们后,王七麟开始猜测这事不是巧合,就是有人冲着第五味出手了!
他得查出这些人的身份。
其中要查山羊胡老头的身份很简单,王七麟跟衙门讲述了一下老头的衣着相貌,衙门里差役四处散开打听,很快打听到老头身份:
绿波县的一个小地主,名叫程福波,家住绿波县富甲街道。
王七麟拎上包袱带着人赶了过去,他还没有打开包袱,因为他一旦开了包袱就代表接受换灾,到时候不管里面封印的是霉运还是鬼怪,都会转移到他身上来。
他们是在次日傍晚赶到绿波县的,王七麟叫上了李塔去富甲街道,等到夜幕降临路上没了行人,他悄无声息的将包袱放在了门口并敲了敲门。
今夜月色不美,乌云蔽天。
听到敲门声后有老头出来开门,结果这老头估计眼力劲不太好,问了一声‘谁呀’打开门,然后他往两边看了看没有看到人,又赶紧缩回脑袋关上了门。
王七麟见此郁闷了:“这什么意思?是不是我还得敲锣打鼓给他们讲讲侧重点?”
谢蛤蟆抚须道:“无量天尊,看老道的操作。”
他迈步走去,重新敲门。
门内再度有人问道:“谁呀?”
这次声音小心翼翼许多,且没有直接开门。
谢蛤蟆道:“老道游方至此,观此地鬼气森森,请问老人家可是这户人家的主人?若是主人请出来相谈,若不是主人请找主人出来相谈。”
房门内安静了下来。
最终看门的老头再次拉开门往外看,谢蛤蟆一甩袖子冲他唱了个喏。
夜风吹的他大袖飘舞,飘然欲仙,颇有高人神韵。
老头犹豫了一下,说请他稍等,然后赶紧急匆匆的跑了回去。
谢蛤蟆将包袱摆正,一个纵身飞了回来。
一行人躲在街角偷偷的看。
人头摞人头,下面还有狗头和猫头。
王七麟曾经在第五味见过的程福波再度露面,他走到门口没看到人便一步迈了出来,然后正好一脚踩在包袱上。
程福波低头,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好像是踩在了烧红的钢刀上,嗷嗷的叫。
王七麟给徐大使了个眼色,徐大放出了冥鸦。
冥鸦扑打翅膀飞起,从空中猛的俯瞰飞下,如同一支利箭扑向程福波。
程福波急忙摇头,冥鸦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飞过,见此他叫的更是凄厉:“报丧鸟!”
左邻右舍听到惨叫声纷纷拉开门,程福波忍着惊恐捡起包袱赶紧带回家里。
毫无疑问,这是见不得人的事。
不少人家出来观望,街道内外一时有些乱,王七麟便趁机跳上屋顶。
这样有夜色掩护身影又有开门声说话声掩饰声音,没人发现程福波家屋顶上了人。
谢蛤蟆轻飘飘的跟了上去。
这手轻身功夫让其他人大为艳羡,徐大也想爬上去,李塔果断拉住了他。
就徐大这身板、这吨位上了屋顶,那屋顶指定得垮。
程福波家是二层小楼带院子,院子有厢房,其中程福波和家里人自然住楼里,但他们此时在一楼,王七麟上了屋顶之后发现没什么用,他看不见一楼大厅里发生的事。
见此谢蛤蟆飘入二楼拉开窗户,冲他招了招手。
王七麟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还好老道士没有花心思去做采花大盗,否则以他这轻身功夫和江湖经验,那一旦误入歧途整个上原府就是锁在猪圈里的母猪都不安全。
两人悄悄的进了二楼一间黑咕隆咚的房间,贴在地板上小心翼翼的听向楼下:
“怎么、怎么会这样?它怎么又回来了?坏了坏了,它怎么又回来了?”
“当家的你真把它给放到府城那家的茶楼里了么?是大师给说的那茶楼吗?”
“老子办事你还不放心?绝对就是那家茶楼,在文略大街上、叫第五味,没得错,我进去喝了一壶茶,然后偷偷给跑了,绝对没人注意到我,我连茶水钱都给逃掉了!”
“那它怎么会回来?”
“你问老子、老子问谁?明日,咱们明日再找大师来看看,怎么会这个样?”
“今晚是不是得让老二出去避避难?”
“不行,这东西缠上老二了,老二能躲到哪里去?把大师给的符拿出来,有这符在,扛上一夜应当没问题。”
王七麟给谢蛤蟆使了个眼色,结果谢蛤蟆一动不动,他以为这屋子里有什么意外,然后仔细一想才发现应该是屋子里太黑了,老道士注意不到自己的眼神。
于是他伸手捅了捅老道士,低声道:“下去开门见山?”
谢蛤蟆也低声道:“这种土财主最是狡猾,不好对付,得恩威并施,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咱们这样……”
他已经想出了计策,与王七麟耳语几句后两人便做分开。
王七麟留在了楼里。
程福波夫妻很快出现在院子里,他们推开一扇厢房门走进去点燃油灯,王七麟透过窗户往里看,看到灯上有三个人影。
随后程氏自己出来了,程福波留在了厢房里,而程氏关上门后将一张符纸贴在了门上。
见此王七麟便有主意了。
夜色越加浓郁。
逐渐的,整个绿波县都陷入黑暗中。
程家宅子里却灯光大亮,程氏出来后把过年时候的灯笼全点亮了,整个宅子里都是昏昏黄黄的光。
程氏在客厅里忧心忡忡的待了一会,她挑了挑灯芯后叹了一口气,举起油灯往屋子里走。
该睡觉了。
可是就在她起身之后,头顶的二楼忽然响起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楼上奔跑!
程氏一下子呆住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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