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上次碰到的赵扩是假货。
对方嚣张如斯!
侯门在三日前得到一桩密信,涉及到一个大机密,于是天眼侯亲自带队,领着门中精锐去调查这密信。
可是今天早上他们回来后却发现留守门派的弟子全让人给杀害了!
侯门虽然是上原府四门之一,但他们的名气来自于打探消息、他们培养的弟子绝大多数都派往外地做探子。
据说侯门在整个九洲安插的探子有上千人之众。
侯门专心从事信息工作,不怎么插手江湖事,他们在江湖里没什么仇敌,门派弟子苦修轻身步法,其他方面的武道修为平平无奇。
这里的平平无奇是真的平平无奇。
另外上原府乃是兵家重地、朝廷要塞,府城内的治安一向不错,所以他们在总舵留下的人手不算多,修为也不算很强。
这次天眼侯要调查一桩密信带走了主力,只留下十六个弟子看门,可是等他们今天上午回来一看,侯门大门洞开,十六个弟子全死在了后院!
说到这里窦大春凑上来跟王七麟咬耳朵:“七爷,他们死相老吓人了,就跟晒干的果子一样,皱皱巴巴,好像精血啥的都被采光了,偏偏他们脸上却带着微笑,我初步有个猜测……”
王七麟心里咯噔一下:“身体内的精血被采光了?像晒干的果子一样?”
这话怎么那么熟悉?
他想起了俞马县驿所里死掉的那些听天监人手。
白虎再现?!
窦大春点点头道:“没错,他们死的很惨,可是脸上笑容却很满足。所以我有个猜测……”
“不用猜,是白虎干的。”王七麟打断他的话凝重的说道。
窦大春震惊了:“哎娘来,七爷你连干这事的魔女身怀的名器都推断出来了?你怎么推断的?”
他的话弄的王七麟很疑惑:“什么名器?虎魄是名器?”
这点太霸倒是与他说过,监谤卫四圣白虎拥有一道上古圣兽白虎之神魄。
徐大给两人调和道:“七爷,你跟春爷整岔了。”
说完他拍了拍窦大春的肩膀欣赏的说道:“可以啊春爷,你们叫春的就是不一样,够骚!”
王七麟这才反应过来窦大春什么意思,他要气死了,怒道:“以后让道爷好好办个除魔卫道培训班,你们都它娘给我老老实实来学习,每次学习完了有功课考核,考核不过的全它娘通报全城,就不信你们不要脸了!”
窦大春委屈的说道:“七爷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我刚才没有发骚,我说的是认真的。”
“你看那些人一脸满足的笑容,然后体内精血全没了,这绝对是让一个魔女给采阳补阴了!精血全让魔女给吸走了!”
徐大拍拍他肩膀道:“你还是嫩了,太嫩了,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事涉及到白虎。”
窦大春叫道:“这不冲突呀……”
“大爷说的白虎是前朝余孽里修为最高的几个人之一,杀人如麻的白虎!”徐大不耐的打断他的话。
这货怎么就那么骚呢?
窦大春怔怔的问道:“怎么又跟前朝余孽扯上关系了?”
王七麟推走他说道:“这案子你们衙门管不了,直接转进我们听天监吧,春爷你慢走。”
将无关人等赶出侯门,他立马面色一变,露出铁血一面:“赵侯爷,打开天窗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四门四派都是见过世面的狠角色,赵扩不卑不亢的抱拳说道:“铁尉大人若有打开天窗那自然要打开……”
沉一对旁边一条壮汉说道:“没听见吗?让你们打开天窗!”
壮汉愣住了。
你是傻子吗?
徐大赶紧拉了沉一一把低声道:“别说话!”
赵扩诧异的看了眼沉一,又对王七麟说道:“在下已经听门下弟子说过了,王大人似乎是带着怒火上门的,不知道我侯门哪里招惹了大人?”
有些事不需要隐瞒。
王七麟将去往山枣乡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终说道:“按照你们侯门给的消息,我们去了山枣乡,但遇到的不是太祝令,而是一个修为极高的鬼,因此而损兵折将,所以本官想请教赵门主,这事怎么办?”
赵扩眯起眼睛看向手中茶杯,喃喃道:“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原来是有人想要设计王大人和听天监,我侯门跟着倒霉,被当做了一把刀子!”
“嘿嘿,我门下十六名弟子死的真是冤枉,他们死的冤枉呐!”
王七麟沉声道:“我听天监的忠勇儿郎,死的不也冤枉吗?”
赵扩是聪明人,他悠悠然的笑道:“王大人,您说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咱们坦白说吧,您应当清楚在这次的事情中我侯门也是受害方。”
“但是,您不想为我们死去的弟子查明真相、让他们死而瞑目,而是想要我侯门为你卖命,是吗?”
王七麟站起来沉声道:“赵门主把本官当做什么人了?本官辖下的血案,一定要查的水落石出!可是我听天监被人暗算的账,也得查的清清楚楚!”
“现在这笔账与你们侯门有关系,赵门主,我们当前要做的是信任!”
“信任才能合作,合作才能双赢!”
听到这里侯玉楼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懑笑了起来,他讥讽的撇撇嘴说道:“王大人真是给我侯门面子,竟然要与我们侯门合作?我们侯门配与您的铁尉驿所合作吗?”
徐大对沉一说道:“可以动手了。”
侯玉楼这话说的像是在抬高王七麟,其实是暗讽,意思是你们听天监要与我们侯门合作可以,但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铁尉来说这事,要合作得让太霸这银将过来。
这就是大城市大门派的底气,郡城衙门和银将驿所都在上原府,相比之下府城衙门和铁尉驿所确实没有什么排面。
沉一腾身而起,冲着侯玉楼便是一拳挥出。
侯玉楼伸手捏印记、双唇蠕动,一句口令迅速吐出,整个人猛的从原地消失不见,突兀的出现在沉一身后。
赵扩一拍桌子,桌上茶盏跳起,滚烫茶水化作一道冰幕飞出,正好隔绝在沉一和侯玉楼之间。
侯玉楼并指如剑要捅沉一、沉一头也不回抬脚来了个后踹,然后一个并指捅在冰幕中脸色一白,另一个一脚踢在冰幕上翻了个筋斗。
王七麟诧异的看向赵扩,好厉害的修为。
然后他张开嘴吐出小阿修罗。
一柄长剑长虹贯日。
赵扩见他出手微笑摇头,手指一弹微笑凝滞。
他手里出现一粒冰芯,冰芯接着融化。
他只弹出去一点水。
小阿修罗御剑劈下,冰幕像重锤下的冰块,‘闶阆’一声响碎裂了。
赵扩惊疑不定的看向王七麟周围。
有高手!
徐大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谢蛤蟆抠了抠鼻子悄悄抹在椅背后。
马明不动如山。
辰微月清风拂高岗。
赵扩猜不出是谁动手截下了自己的杀手锏。
这些人除了那老道士其他看起来都有些高深莫测。
高手相交,实力为尊。
赵扩察觉到王七麟所拥有的力量后便换了应对方式,呵斥道:“玉楼,下去,谁让你擅自动手的?”
侯玉楼怏怏的抱拳向王七麟道歉,怏怏的转身离去。
赵扩凝视着王七麟,说道:“听天监不愧是天子近卫,年轻俊杰如长江大河之浪,滔滔不绝。”
王七麟举起茶杯致意。
赵扩又说道:“关于冒充在下坑害大人者的消息,且容在下调查几日,然后给大人一个回复,可否?”
王七麟点点头道:“害你这十六个弟子的人,与前朝监谤卫白虎有关。”
赵扩一怔,问道:“这是塞外四圣白虎所为?”
王七麟反问道:“有什么问题?”
赵扩若有所思的摇摇头,道:“侯门与前朝虽有恩怨,但已经是上辈人乃至上上辈人的事了,白虎为何会冒险来上原府击杀我侯门十六个弟子?此事必有蹊跷。”
王七麟说道:“这就得靠你们自己查了,现在,轮到你给本官一些消息了。”
赵扩说道:“王大人放心,在下立马会对冒充本门坑害你……”
“不是这事,我要一些人和一个地方的消息,这个人叫金阳子,这个地方叫山枣乡,关于金阳子和山枣乡的异常消息,我全都要!”他生硬的打断赵扩的话,牢牢把持着主导权。
他已经看出来了,赵扩这人只认实力,这从先前交手就能看出来,直到自己击破了对方设置的冰幕后才拿到了谈判权。
这样他后面要想继续从侯门拿到想要的信息,就得在与之交际中处处把持主导权,就得让他臣服。
果然,赵扩并不在意被他打断话语这点。
他想了想说道:“金阳子和山枣乡的消息?金阳子可是青城金剑仙?这山枣乡是什么地方?”
王七麟道:“咱们上原府马桥县的一个乡,本官希望相关消息能够越多越好。”
赵扩苦笑道:“在下平时并不关注金剑仙和这劳什子山枣乡,王大人若需要知道这一人一地的消息那请等待一两天,在下得去搜集它们的消息并加以归整,如此才能交给王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王七麟皱眉道:“你们没有类似我们听天监案牍库这样的信息库?不可能吧?”
赵扩苦笑更甚:“自然是有的,可里面信息浩如烟海,要找到它们的信息得需要一些时间。”
王七麟指了指辰微月道:“本官给你留下一个助手,让他帮你收集、归整这些消息。”
飞僵冷漠且身手高超,将他留在侯门做策应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十六具尸体已经全被送去衙门,王七麟再留在这侯门也没什么意义了,索性带队回到驿所。
上原府是大城,不管是衙门还是听天监的活都不轻松,时常有百姓来报案。
王七麟前往山枣乡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已经积压了两起案子。
有一起案子是一个汉子的头发最近三天来总是不断变短,每次睡着醒来看,就发现头发变短一些,怀疑有鬼祟要害他。
谢蛤蟆听说这案子后便点头,道:“鬼剃头,他看到自己少的是头发,其实是阳气,等到头发被全剃光了,他这人也就没命了。”
一听这话王七麟说道:“那道爷你走一趟,去把这事给处理一下。”
谢蛤蟆咂咂嘴,领命而去。
王七麟让他带上吕伯材等人练练手,这次麾下的大印小印们表现实在让他感觉辣眼睛。
第二起案子要严重一些,涉及到了性命。
城南一户人家孩子被鬼附身,杀害了家中猫狗还想杀害邻家孩童,现在邻里几乎人家都吓炸了,鬼附身的孩子暂时被绑起来用符给镇住了,亟待听天监去救人。
杨大眼说道:“这户人家的当家人叫姚员外,好像与钱大人关系很好呢,他来的时候点名要找钱大人去给他家孩子救命。”
王七麟挺烦关系户的,但这就是社会常态。
于是他随意的说道:“估计他跟钱大人也就是点头之交罢了,他要是真跟钱大人关系很好,岂能不知道钱大人已经离开上原府快半月了?”
事情涉及到恶鬼附身孩童害命,他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
徐大照例与他搭班子,说道:“应当没什么大事,估计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欺负小孩罢了,否则岂能被一张符给定住?”
王七麟揉了揉太阳穴道:“别把话说的太满,我现在最怕你们说这种话。”
现实的打脸往往来的很快。
两人带上两个力士直奔姚家,出事人家算是个大户,上一代老人在上原府做过官,但已经因病去世,家里晚辈没什么出息,将祖上福荫挥霍了个七七八八,所以如今只能与寻常百姓住在一条巷子里。
被鬼附身的孩童是男孩,十来岁的年纪,身子骨很结实,王七麟进入姚家的时候看到他被绳子松松垮垮的绑着坐在太阳底下,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纸符,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得知听天监来人,姚家主事人姚文彬还在乡邻家里窜门子,赶紧拖拉着鞋子、提着袍子往回跑。
见此王七麟便皱了皱眉头,自家孩子被鬼附身了,这当爹的还出去窜门子?怎么,喜当爹的吗?
他又看向孩童身上的绳子,眉头皱巴的更厉害。
姚文彬的妻子姚氏是个温婉清秀的少妇,露面后便在院子里跪地开始哭,哭她儿子苦命,怎么会被鬼给纠缠住。
听到声音还有一个老妇人出来,这是姚文彬的母亲了。
老太太上了年纪但身子骨依然结实、精神状态也很饱满,她露面后抱着孙子同样嚎啕大哭,一个劲的要大老爷们给他们家做主。
这下子院子里就热闹了。
随后有邻里来看热闹,这下子院子外也热闹了。
姚文彬点头哈腰的上前招呼:“您一定是咱上原府刚来的父母官王大人吧?哎哟,小人听府衙的朋友说过王大人是年少有为如旭日东升,今天一看还真是名不虚传,上原府有您这样的父母官,真是幸甚!”
王七麟正要问询,姚文彬又说道:“唉,犬子一点小事竟然惊动王大人,真是罪该万死呀。”
“其实这事用不着惊扰您,小人请一位游方的道爷来看过了,犬子只是被个小鬼给缠住了,贴个符去去邪气,再晒晒太阳补足阳气就行了,不用麻烦大人您。”
一听这话,王七麟觉得有意思了。
这话耳熟,他应当不久前听人说过。
他轻松回忆了一下,随即想起在哪里听过——十天前他去冯家营,冯多山就用这套话来糊弄过他。
王七麟走到孩童跟前掀开符箓看了看,孩童一张小脸被冬日艳阳晒的红扑扑,眼皮子一个劲鼓动,有股虎头虎脑的劲,阳气很足、很有活力。
这次徐大倒是说对了,事情不难办,这孩童身上压根没有阴气,他并没有被鬼给缠上!
他不知道姚家人搞什么名堂,不过孩童没被鬼缠着倒是好事。
这么来看姚家人的所作所为算是报假警了。
王七麟挺腻歪这种事的,只是姚家女人都在哭,姚文彬又一个劲的冲他赔笑脸,他也不好将事态扩大化处理,便明里暗里的提点了他几句离开。
他们刚走出小巷子,有人拿雪球砸他们,王七麟反应快,一伸手抓到了雪球严厉的回头看去,几个小小的身影躲在一处宅子门内捏着雪球偷偷看他们。
一个力士下意识走了过去喝道:“谁家小孩?”
孩童们做鸟兽散,但有女娃胆小,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王七麟招呼力士要走,女娃抽抽噎噎的说道:“大人说的对,当官的跟有钱的是一起的,不管我们老百姓。”
听到这话徐大笑了,蹲下拿出两串糖葫芦递给她一串问道:“为啥这么说?我们当官的哪里做的不好啦?”
女娃看到糖葫芦赶紧擦眼泪,她怯怯的接过去,看到徐大握着一支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她顿时不哭了,跟着吃糖葫芦。
吃了一口便笑了。
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呢。
徐大又问她,她鼓着腮帮说道:“虎少爷是坏蛋,用热水烫死了他家猫,又弄我家的狗崽,我姐姐不让,他差点掐死我姐姐!”
王七麟心思回到了这桩案子,他心里出现一个猜测:“虎少爷弄死猫狗又险些害死你姐姐,你父母不愿意,去找他们家来着,是吗?”
女娃点点头,生气的说道:“是他要掐死我姐姐!而且他把我家小黑小黄小花都害死了,他用刀砍死了小花,挖了个土坑活埋掉了小黑,又用火烧死了小黄,他是大坏蛋,你们为什么不抓他?”
说到这些她显然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场景,小嘴巴一瘪,抱着糖葫芦又哭了起来:“你们要抓他,他还说要把我家大黄杀死吃肉。我不要他杀死大黄,大黄是我的。”
王七麟心中迅速出现了真相,他冲徐大说道:“娘的,原来是碰到了个熊孩子!”
徐大继续套女娃的话,女娃很单纯,三两句便被他把来龙去脉套了个清清楚楚。
姚家小儿顽劣不堪是这巷子里的孩子王,以往他家里有一只很漂亮的狸花猫,姚家顽童便时常以此炫耀。
结果女娃家里的狗子前些日子下崽了,都知道狗崽最可爱,巷子里小孩的注意力便被小狗崽给引去了。
姚家顽童嫉妒在心,为了夺回小伙伴的眼球他竟然用热水烫死了自家狸花猫给大家伙看!
结果其他孩童害怕了,更愿意去玩小狗崽。
姚家顽童凶残,竟然先后将小狗崽刀劈、活埋、火烧,女娃姐姐心疼阻拦,他甚至还想掐死女娃姐姐!
旁边力士佩服,恭维道:“徐爷这套话的本领厉害,再来三两句都能把这娃娘亲是扁是圆给套出来了。”
徐大不悦的怒视他一眼道:“守着孩子别它娘胡说,你占老百姓的便宜有意思吗?”
王七麟帮腔道:“就是,徐爷一生要强,喜欢开车但不乱开车,要开车也只开灵车或者豪车。”
徐大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感觉这话是给自己说好话,便坦然的点点头。
旁边力士给兄弟结为,转移话题道:“七爷现在情况明了了,是那姚家的小孩差点闹出人命,他家里人怕被左邻右舍问责,便编谎话说小孩是被鬼附身了,事实上没有鬼附身这回事,对吧?”
王七麟点头道:“没有鬼附身这回事,我刚才就知道了。”
徐大恼恨道:“这死小孩,他比鬼还可怕!”
王七麟道:“不错,这是个熊孩子,熊孩子还小,一定不能放过他!走,回去弄他!”
力士愕然道:“啊?七爷,咱弄一个小孩?这传出去岂不是……”
王七麟瞪了他一眼道:“你看咱来都来了,什么事不干它合适吗?不合适!”
“再说,这是个小孩?徐爷都说了,这是个比鬼还可怕的死小孩,不能让他安然长大,他爹娘不教育他那我作为父母官可有责任替他爹娘好好教育他!”
看着听天监的官员们离开,姚文彬松了口气。
他冲老娘和妻子没好气的说道:“行了别哭了,看好虎头,别让他耍什么幺蛾子,再让他晒一天日头,晒足三天就当完成了那狗道士的吩咐,到时候虎头想干啥就干啥。”
顽童不乐意,手臂一转从绳子里抽了出来要去揭开脸上的符箓。
姚文彬赶紧上去摁住他手臂,低声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哟,别乱动,再忍一忍,晚上爹给你吃酱羊蹄。”
顽童固执的说道:“羊蹄没有肉,我要吃羊腿!”
“不过年不过节的吃什么羊腿?”姚文彬怒视儿子。
老妇人上来搂住孙子怒视儿子:“我大孙子想吃个羊腿怎么了?”
“行行行,大孙子乖乖的晒太阳,让你爹今晚买羊腿给你吃。”
姚文彬正要发火,却发现刚刚散开的街坊邻居又聚集起来。
他满心不悦的说道:“大家伙凑在这里做什么?都回去、都回去了,还不赶紧准备……呀,王、王大人?您怎么又回来了?”
人群让开,王七麟和徐大带着力士们满脸肃穆的走回。
姚文彬看着四人表情不对,心里冒出不妙的心思。
王七麟沉声道:“刚才本官离开你们巷子回头一看,看到你家院子上空有五色气在翻涌。”
姚文彬茫然问道:“五色旗?没有呀?这里什么旗子都没有呀。”
“是五色气!”王七麟不耐的解释道,“本官深谙望气术,你家院子上空便出现有五色气。”
“本官掐指一算,你家娃娃身上着实有鬼缠绕,而且是一只五行鬼!”
“这鬼擅使五行之术藏匿,刚才本官一个不察竟然险些让它骗过,真是罪过了!”
“来,姚文彬你让开,容本官为你家娃娃降妖除魔!”
姚文彬叫道:“大人明鉴,我家娃娃、我家娃娃只是被个小鬼给缠上了,让太阳晒三天就能……”
“听天监办案,闲杂人等还不让开?”徐大上来一挥手将他给推到了一边。
王七麟看向围观百姓厉声问道:“姚家这个娃娃是不是杀性很重?”
“而且他在过去几日内分别以刀砍、杖毙、水杀、火烧、土埋等残忍之术害死过生灵性命?”
百姓们见他面色肃穆、语调严厉,吓得心里惴惴,纷纷下意识的点头:
“对,虎头这孩子啥都好,就是性子不好。”
“他前两天不是刚砍死过鹿子家的狗崽吗?”
“不只是刀砍,他还活埋过和火烧死过狗崽,这事我知道,我家孩子跟我说的!”
“对对对,他还用热水烫死过一个狗崽子,怎么回事?”
王七麟严肃的说道:“还能怎么回事?他这是被五行鬼给缠住了,五行鬼借他的手以五行邪术杀人!”
姚文彬叫道:“但是我家虎头没有杖毙过什么东西呀!”
王七麟喝道:“他当然没有杖毙过活物,否则早就凑齐五行尸成就五行邪道了!但他一定想要这么做过!他是不是还想要害死什么猫狗甚至是人?”
有人在人群中说道:“大人所言甚是,这孩子那天想要掐死鹿子家的二闺女。”
“那也不是杖毙,他那是打闹呀!”姚氏老妇人护住孙子嚎啕哭道。
王七麟严肃的说道:“大娘,你压根不知道当时他想干什么!他当时并不想掐死那个姑娘,而是想掐晕她,然后再寻木棍去杖毙她!”
徐大说道:“一点没错,一个小娃娃怎么能用木棍打死一个姑娘呢?姑娘会跑会叫,所以他只有先想办法将姑娘给弄晕过去,再去杖毙她!”
乡民们面露惊骇,窃窃私语响了起来,不少人冲着被绑在绳子里的少年指指点点起来。
姚文彬咣当一下子跪下了,道:“王大人您一定是查错了,这不可能,没有这回事……”
王七麟推开他道:“你不想要你儿子了就继续执迷不悟吧!但你可以不要儿子了,本官却不能不要这满城百姓了!”
“五行鬼罪大恶极、罪恶滔天,必须得除掉,否则他一旦练成五行邪术,那整个上原府的百姓都要受到牵连!”
“徐大人,准备驱鬼!”
徐大问道:“七爷咱应该怎么驱这恶鬼?”
王七麟喝道:“得先将这恶鬼从娃娃体内给撵出来,嗯,鬼怕污秽,去,找一些污秽之物给他灌下去!”
徐大给一个力士使眼色,那力士看到墙角放着个男人夜壶,便上去拿起来问道:“用这个怎么样?”
夜壶拿过来徐大闻了闻,摇头道:“不行,不够污秽!去茅房里整点带劲的,记住,别整囫囵个的,小心噎着娃娃。”
力士恍然,道:“靠谱!”
姚文彬夫妻三人懵了。
力士很快捏着鼻子从茅房里钻了出来,徐大隔着老远一抽鼻子倒吸一口凉气:“好,这次够污秽,即使它是厉鬼也能给它驱赶出来!”
另一个力士去抓住了顽童。
顽童意识到不妙想要大叫,徐大上前一步手腕一挑,他的下巴被卸了下来。
这下子他便只能含糊叫唤了,什么话都说不利索。
姚文彬和母亲要上去抢夺孩子,王七麟厉声道:“他们两个也被五行鬼给迷了,待会一起给他们灌点污秽驱驱邪!”
一听这话,姚文彬头皮直接炸了:“大人大人,小人没别五行鬼迷了,小人没事!”
子不教父之过,王七麟怎么会放过他?
“鬼迷心窍,无声无息,你意识不到你被鬼给迷了,来,给本官开灌,先灌小的再灌大的最后灌老的——不对,先给小的驱邪再给大的驱邪最后给老的驱邪!”
两个力士都是身大力不亏的壮汉,控制姚虎头一个十岁娃娃还不简单?特别是这娃娃还被绳子给捆着。
姚文彬一咬牙,叫道:“大人让开,我亲自灌这小兔崽子!对,他被鬼给缠住了,得给他驱邪!”
死道友不死道祖!
亲人下手,最为致命。
在姚虎头绝望的注视中,他老子亲自提着夜壶往他嘴里倒了下去。
寒风一吹,味道飘到了门外。
有人闷哼一声:“嘿,够劲!今晚我家可以省一顿饭啦!”
一壶污浊黑水全灌了下去。
姚氏老妇人绝望的叫道:“放开我孙子!我孙子没被鬼缠住,他没被鬼……”
“你闭嘴!虎头就是被鬼缠住了!”姚文彬大叫道。
老妇人大哭道:“那好歹给里面加点糖行不行?我大孙子爱吃糖!”
王七麟摇头道:“大娘有所不知,咱不能让五行鬼尝到甜头,要不然以后它更要缠着你孙子不放!”
姚文彬又不是傻子,他已经明白王七麟的意思,便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念头拼命给儿子灌了起来。
灌完之后他流下眼泪:“大人,这下子行了吧?”
徐大给顽童装上脱臼的下巴,一手摁他脑门一手摁他下巴,帮助他闭紧了嘴巴。
王七麟冷冷的看向姚文彬说道:“小的差不多了,该轮到给你驱邪了。不过你问题不大,刚才你能主动给儿子驱邪,说明你中邪不深。”
“这样,你自己去用水把壶晃一晃,喝点剩汤意思意思就行了。”
姚文彬失魂落魄的问道:“大人,饶命,求您饶命。”
王七麟皱眉道:“看起来你好像中邪也是很深呀。”
姚文彬咬咬牙,拿出一瓶酒倒入壶中要喝。
徐大建议道:“晃一晃,晃一晃驱邪效果比较好,这方面大爷有经验。”
王七麟和两个力士震惊的看向他。
徐大沉默了。
他放开顽童,顽童来了个龙喷水。
哭都哭不出声来!
王七麟手捏剑印厉喝道:“剑出!”
小乾达婆第一个飞出来,他是香神,出现后下意识先吸一口气。
然后又飞回去了。
小阿修罗刚窜出来,被小乾达婆惊恐的给推回了嘴里。
最终还是听雷神剑飞出,它在院子里一阵忽上忽下的乱飞,时而飞个八字形,时而飞个S型,时而还会飞个B型。
围观百姓第一次看到飞剑,震惊的目瞪口呆。
最终听雷神剑一剑劈碎了屋门,王七麟将路上捡到的一个烂纸团拿出来点燃放入碗里加上水,说道:“去,给娃娃喝下这碗符水,然后他体内的五行鬼就被彻底消灭了!”
姚虎头被折腾到奄奄一息。
王七麟忍着味道上去在他耳畔小声说道:“以后再杀害动物、再欺负别人,那本官就再让你喝一顿老汤!”
姚虎头只会哗啦啦流泪,嗓子不能发声了。
齁啊!
王七麟冷笑一声,挥手带三人出门。
百姓们赶紧让开路,看向他们的目光满怀畏惧。
王七麟掏出蜃炭镇秽符,现场又制作了符纸分给百姓们,说道:“这姚家风水不好,容易吸引妖魔鬼怪,来,本官给你们一家一张驱邪符,回去贴到门上能保你们不被妖魔鬼怪侵犯。”
这下子百姓们看向他的目光就改成了满怀敬畏。
只有几条闻味而来的狗的目光中充满了垂涎。
收拾了一个熊孩子,王七麟因为山枣乡案情迷雾而受挫的心情大为改观,他晒着阳光往回走,感觉浑身舒坦。
他决定了,下次再不爽了就再收拾一个熊孩子!
徐大提醒他道:“七爷,明天就是腊月十五了。”
王七麟道:“嗯,腊月十五有什么讲究吗?”
一个力士琢磨道:“腊月十五是道家马赵温关四大护法元帅下降人间的日子,要供奉四大元帅。”
徐大摇头,他低声道:“粮库里的鬼市大开门!”
王七麟拍拍额头。
把这档子要紧事给忘记了。
他也低声道:“好,今晚问问道爷怎么进入鬼市,咱俩明天去逛街。”
徐大茫然:“逛街?去街上逛啥?”
王七麟摇头道:“唉,徐爷,咱俩之间有代沟,你懂的还是太少。”
这话把徐大气了个够呛,你它酿一个半文盲有脸说大爷一个秀才懂的太少?
王七麟数了数,自己手头上的事真是挺多的。
第一件事要去鬼市开眼界。
第二件事是去山里找山鬼搞石髓。
第三件事是白虎重现。
第四件事最重要,山枣乡那一桩桩案子依然充满疑云迷雾,让他大为介怀。
结果老天爷对他不错,第二天黄君子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
上午时候他偷偷摸摸进入驿所,见到王七麟后便挤眉弄眼的说道:“阿七你可以的。”
王七麟这会正在为山枣乡案子心烦呢,直接甩手请他滚犊子。
黄君子语出惊人:“阿七我给你送喜讯来的!都公子死了!”
这个消息很有震撼力,王七麟一把抓住他手腕瞪眼问道:“什么?都公子死了?消息确切吗?”
黄君子皱眉道:“阿七你弄疼我了。”
王七麟气急甩手,道:“大老爷们别整的娘声娘气,说,都公子真死了?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黄君子笑道:“他真的死了,我是从、呃,反正我打听到的消息很是确切,都公子死了,他真的死了,不信你去塞外看看,他们的部落估计马上就要给他办长生天招魂仪式了。”
说着他竖起大拇指夸赞起来:“阿七你真是厉害,本公子只是给你一个消息,你竟然能把他弄死在山枣乡,厉害的厉害的。”
王七麟说道:“我在山枣乡确实弄死了一批人,里面也有人自认是都公子,但我觉得一切过于顺利了,应当有诈。”
黄君子吃惊的说道:“一切过于顺利?这还过于顺利?你知不知道本公子为了得到他躲在山枣乡这消息付出多少心血?你知不知道本公子为了得到这消息是经历了多少挫折?”
“对你来说这或许顺利,有人给你提供消息,你要做的便是去找到他诛杀他。但对于获得这消息的人来说,这一切太艰难了!”
黄君子说着眼睛湿润了。
王七麟问道:“你流什么眼泪?为了得到消息,你死了兄弟?”
黄君子给他一个白眼:“你才死了兄弟!本公子是为浪费的钱铢而流泪,唉,为了得到这消息,本公子真是送出多少钱和宝贝!”
说到这里他又对自己挥了挥拳,像是在鼓励自己:“但这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都公子死了就好,你不知道,这个人的脑子有毛病,非常残暴,很喜欢害人,每当有人因他而痛苦,他就会高兴。”
王七麟问道:“你对他这么了解……”
黄君子立马接话道:“阿七,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你也有秘密,我也有秘密,让我们保持点神秘不好吗?”
王七麟听到这话觉得有些耳熟,他随即想到绥绥娘子好像也说过这话?
这傻子会不会与自家娘子有关系?他的脑海中短暂的浮现出这么个问题。
但他脑海中很快又浮现出当时绥绥娘子说出的下一句话,‘保持神秘才能保持魅力,保持魅力才能互相吸引’。
他不想和黄君子互相吸引!
前两天在山枣乡虽然有自称都公子的人自爆了,但他却感觉一切不应当这么简单,或许那只是都公子的障眼法。
他认为自爆的人只是都公子找的死士。
可是黄君子今天告诉他,死的就是都公子,这消息属实。
他还说道:“阿七你高看都公子了,这个人心思缜密、手段凶残,他有许多可怕的地方,但相比本公子却有一点差的很多!”
王七麟侧耳倾听他的吹牛逼。
黄君子傲然道:“那就是御下之术!他没有死士,很多人愿意跟随他讨便宜,却没有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本公子与账下兄弟都是君子交,别看我和我的兄弟们本领不佳甚至脑子有点问题,但我们彼此之间都愿意付出鲜血与生命。”
说到这点的时候他更骄傲了。
王七麟搞不懂他说自己脑子有点问题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黄君子继续说道:“都公子不行,他是烂人,他的手下也都是烂人。哼哼,这点本公子太有数了,你相信我好了,绝对没人愿意替他去死。”
说到这点的时候他满脸鄙夷,甚至还低头吐了口唾沫。
听到这里王七麟猛的想到了当时众人纷纷血爆的场景,于是说道:“你说没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这不可能,当时他自爆后,他身边的人纷纷跟着自爆了!”
这话让黄君子一怔。
他喃喃道:“九阳兵解大法!他竟然炼成了九阳兵解大法,而且将少阳种入了手下人的体内!”
王七麟问道:“你说什么?九阳兵解大法?你是说他爆体而亡所用的法术叫做九阳兵解大法?”
黄君子使劲点头道:“对,这是道门尸解破境的一个道术……”
“道家这道术不是叫太阳破形吗?”王七麟问道。
黄君子不悦道:“阿七你别着急,你听本公子说完。九阳兵解大法与太阳破形不是一回事,它脱胎于太阳破形,是一种速成途径,但很不稳定,炼成后不能尸解破境入先天,而是成为一种全新功法。”
“这功法最邪恶的地方在于它在修炼过程中吸收太阳金精为己用,叫做老阳之气,老阳之气入体修炼,另外还会有少阳之气出现。”
“少阳之气很可怕的,每一缕少阳之气都能治脾虚肾虚……”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七麟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黄君子满脸茫然:“什么什么意思?本公子不是在给你介绍九阳兵解大法吗?”
王七麟问道:“那它真能治肾虚?”
他以为黄君子这么说是故意调侃他或者寻他玩笑、拿他开心。
可是黄君子想起了外界关于王七麟的传闻。
他愕然道:“啊,阿七,你这么虚吗?但你不要用少阳之气治肾虚,这股气很邪恶,它脱胎于一缕老阳之气。”
“老阳之气若是存在那还没事,若是这股气没了,少阳之气便也会消失!老阳之气若是爆体而出,少阳之气也会爆体而出!”
王七麟明白了:“都公子爆体自尽,那么其他人也会爆体而亡?”
黄君子说道:“被他在体内种入老阳之气的会这样,所以你不要为了治肾虚让人骗了给种上少阳之气。”
“滚!”
王七麟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这一切似乎说得通?
他想到了随着都公子自爆,当时场上其他人纷纷面露绝望的求饶,他们应当知道都公子死后自己的下场,所以才会那么绝望。
所以,都公子真的死了?
他又分析到侯门十六弟子被白虎残杀的惨案。
白虎为什么会杀害这些弟子?天眼侯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将都公子已死这个真相拉过来一切便明了了——听天监会突袭山枣乡正是因为侯门假天眼侯给出的消息,白虎并不知道给出消息的天眼侯是假货,她应当是迁怒于侯门,所以才大开杀戒。
逻辑环完整的闭合了。
王七麟惊呆了。
也高兴坏了。
莫非自己真是天选之子?一场让银将和郡守都感觉棘手的大诡计,就这么轻轻松松被他给解决了?
他看向苍天,真想问一句:“老天爹爹,莫非我不是我爹的崽,而是你的崽?”
黄君子汇报了消息后离开,临走之前反复叮嘱:“肾虚不要紧,千万别给人骗了让人种上少阳之气,否则……”
“滚!”
“唉,讳疾忌医!”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可是王七麟已经有了过年的感觉。
腊月十六。
打牙祭。
历朝历代老百姓的日子太苦了,腊月是他们唯一能活的舒心点的一段日子,所以这个月的节日格外多,老百姓们给自己找能够安心歇息和吃顿好饭的理由。
这就是勤劳节俭、淳朴吃苦的炎黄子孙。
他们从大年初二开始忙到腊月里,到了腊月里天气寒冷甚至大雪封地,老百姓们要歇息和吃点好吃的还得通过节日来做理由。
如果没有节日,他们不舍得犒劳自己。
打牙祭这节日又叫做牙,实际上每个月都有两次给财神的祭祀节日,分别是初二和十六,这两个日子里老百姓特别是商贾们要以鸡肉、猪肉、鱼肉和粮食等祭品祭拜土地神的。
只是老百姓哪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和财力物力去每个月都过节?所以一年里一般庆祝两次牙祭:
二月初二的头牙和腊月十六的尾牙。
王七麟早上起床后便嗅到了浓重的肉香味,他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气,肉的鲜香伴随着寒冷的晨风钻进他鼻子里。
黑豆骑着一根竹竿在外面飞奔,一个劲的喊着嘚儿驾、嘚儿驾。
九六见此也出去飞奔。
它这是在减肥,因为王七麟说过到了过年要是狗长得很肥就要吃狗肉,它不想被吃掉,只好努力减肥。
王七麟趴在窗口饶有兴趣的看向黑豆问道:“哟,猪谷里豆,这是在干嘛?骑马打仗吗?”
黑豆摇摇头说道:“我在锻炼!”
“锻炼?”
黑豆郑重其事的点头:“对,锻炼后会饿,饿了吃的多,今天早上吃羊肉糜子下卷饼,娘做的羊肉糜子最香,我要使劲饿、使劲吃!”
巧娘听到这话拢了拢头发走出来说道:“难怪你今天这么积极的起了个大早,竟然主动的不赖床出去跑,原来是要消耗力气待会多吃饭?”
黑豆笑而不语。
聪明如我,怎会让你们看透用意?
王巧娘风轻云淡的说道:“那你把整个驿所都给收拾一遍吧,这样你消耗的力气更多,会更饿,吃的也会更多。”
黑豆懵了:“驿所?收拾一遍?”
娘你想要我的命吗!
情况不妙。
黑豆眨眨眼睛,默默的告诉自己:稳住,别怕,还能赢。
聪明的小孩绝不会被一句话给震慑住,徐大爷曾经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给它开条路。
一定还有路可以走!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想,猛的大叫道:“娘,豆昨天刚背会了很难很难的《于潜僧绿筠轩》,豆给娘背《于潜僧绿筠轩》好不好?二大爷说这是苏轼的大作!”
聪明的小孩不会坐等机会,而是会主动出击寻找机会。
所以不等王巧娘回应,他立马开始摇头晃脑的吟了起来:“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不俗又不瘦,竹笋炒猪肉!”
黑豆顿时呆住了。
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不俗又不瘦,竹笋炒猪肉……
好工整。
下面是什么来着?
完蛋忘记了!
王七麟那边趴在窗台上还在悠悠的说道:“竹笋炒猪肉,选用春笋最佳,猪肉选二指厚的五花大肉片子,先炼肉片,炼至嗞嗞冒油、两面焦黄,下入葱姜蒜调味,放入竹笋……”
黑豆眼睛直了,这下子他更记不起后面内容了。
这把他气坏了,气的一个劲流眼泪,从嘴角往外流。
王巧娘没念过书,她并不知道苏轼是谁,也不知道《于潜僧绿筠轩》这篇大作的内容,王七麟刚才接的那句被她以为是原诗内容,这样看到黑豆接不下去便以为他没记住。
但她也希望黑豆展示一下才气,便说道:“这首诗昨天刚背会,睡一觉被文曲星老爷收回去一半,豆不怕,豆背一首会的,你最熟练那个,就是床头月亮那个。”
黑豆抹了把口水说道:“不是床头月亮,是《静夜思》!”
王巧娘微笑点头。
黑豆信心十足的挺起胸膛念道:“静夜思。床前明月光……”
“地上鞋两双!”
肥企鹅的眼睛再次直了。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好顺嘴,好像确实是这样?
但后面是什么来着?
黑豆挺起来的胸膛默默的收了回去,他拎起自己的竹马狂奔而去:“娘,豆还是打扫卫生吧。”
王巧娘气坏了,她不知道《于潜僧绿筠轩》但却大概知道《静夜思》内容,而且关键是她是成年女人,‘地上鞋两双’这种话啥意思她太清楚了,便明白王七麟在捣乱,气的她拎起扫帚去追九六。
九六收起小耳朵玩命狂奔。
娘来我不是在减肥吗?为什么还要追杀我?就非得吃狗肉吗?
早餐丰盛,不光有羊肉糜子这道硬菜,还有各色各样腌制的小咸菜,味道很好,都是绥绥娘子教导的。
麻辣鲜香,酸甜可口。
吃过早饭王七麟出门,看到新门房阿庆正在第五味门口转悠,嘴里喊着“牙祭不打,生意要垮”之类的话。
绥绥娘子无奈的出来递给他两个包子,阿庆乐呵呵的回来了。
王七麟问道:“你干嘛呢?”
阿庆自己啃一个包子递给他一个:“大人你吃包子,她家包子可好吃了。”
王七麟说道:“刚才咱不是刚吃了羊肉糜子泡饼吗?”
阿庆点点头说道:“对呀,但是没有吃包子。”
王七麟拍拍他肩膀道:“唉,阿庆呀,你的思想观念得变一变,你现在是听天监的官差不是乞丐了,别再去讨饭吃。”
阿庆点点头,他还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悻悻的闭上嘴,收起包子跑了。
王七麟以为今天会没事,他准备跟绥绥娘子去腻歪一下,顺便等待侯门将关于金阳子和山枣乡的资料送上门来。
结果上午时候又有人来报案,来的是一对干瘦的兄弟,大哥叫赵六斤、弟弟叫赵七一。
兄弟俩人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都不好,摇摇晃晃、脸色蜡黄,王七麟便赶紧让黑豆去厨房热了两碗早上剩下的羊肉糜子给他们吃。
他们两人吃完后脸色好看多了,然后一五一十将遇到的诡事说了出来:
“大人,今天不是打牙祭的日子吗?我们家贫,越冬粮食都没有多少,更何况能打牙祭吃顿好饭?”
“于是我们兄弟俩等开了城门后便出城想去山里套个兔子,结果我们等了好一阵没有等到兔子,正当我们兄弟垂头丧气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套子上的铃铛响了,这是有兔子上钩了!”
“我们兄弟自然高兴,便赶紧去收套子。结果套到的是一头小鹿,这样我们更高兴了,小鹿比兔子值钱多了!”
“可是这小鹿特别厉害,竟然拽下了套子带着套子跑!”
“跑的特别快,要不是山上积雪未消加上有套子阻拦,我们连它的屁股都瞧不见。”兄弟两人的中的弟弟赵七一补充道。
哥哥赵六斤叹气点头:“一点没错,大人,这小鹿跑的很快,在山上乱窜,我们兄弟拿出所有的劲头并且两人分开驱赶它才能勉强跟上。”
“但是后来我们把它堵在一处山坡的小树林子里,眼看树木卡住套子就能抓到这小鹿了,没想到它忽然消失了。”
“我们去找,我弟弟大叫一声从一个雪窟窿里掉了下去!”
“当时我和我弟弟就以为,那小鹿应当是逃到了里面去,我们舍不得那小鹿,便追了下去。”
“哪知,这洞穴是个盗洞!下面是个墓穴!”
赵七一又补充道:“请大人明鉴,我们兄弟不敢盗墓,一开始也不知道这是坟墓,还是下去后才发现了洞穴尽头是个墓穴,里面有一具棺材!”
说到这里兄弟情不自禁的依偎在了一起,哥哥硬着头皮说道:“棺材上坐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坐在棺材头上、一个坐在棺材尾上!”
“我们兄弟两个被吓瘫了,更吓人的是棺材上对头坐的两个人听到我俩声音后慢慢的转过头来……”
“我俩太害怕了,动弹不了了,然后这两个人便飘荡了下来,走到我们跟前嘻嘻笑道——”
“很好,来了两个陪葬的!还是兄弟两个,正好是两条贱命,正好给老员外陪葬!”
说着说着赵六斤流下泪来,问道:“大人、诸位大人,我们是不是被鬼缠上了,要死了?要给人当陪葬的了?”
王七麟仔细看两人的脸色和气息,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便安慰道:“别怕,这两个人应当是吓唬你们罢了。”
他看向谢蛤蟆,谢蛤蟆也摇头,他同样没有发现。
听到他的话,赵六斤兄弟松了口气。
徐大插嘴问道:“你们仔细回忆一下,那两个东西到底是人是鬼?会不会是有人盗墓被你俩给撞上了,故意吓唬你俩呢?”
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
但赵家兄弟坚定的摇头。
王七麟又问道:“好吧,你们两个后面是怎么出来的呢?”
赵七一抢着说道:“你们肯定不信!那两个怪人出现后,我们追的小鹿也出现了,而且它是忽然从墓道上头出现的,它用套子套住了我哥的脖子和肩膀,将我们兄弟从洞里拉了出来!”
“更古怪的事在后头!也是因为这个事,所以我们才认为不是被吓唬了:”
“小鹿把我俩拉出来后,我俩的脑袋里都出现了一个声音,说我们俩碰上了邪祟,让我俩赶紧去找人救命,要不然这条命就会没了!”
话说完两兄弟便跪下可是磕头:“大人,求您救命!”“对,大人救命,除了听天监,我们这样的穷人能去找谁救命呢?”
王七麟沉声道:“起来,本官肯定会救你们的,你们两人还记得那墓穴在哪里吗?”
两兄弟急忙点头:“记得,就在一处山坡上。”“对,不远处有个大粮仓。”
王七麟问道:“真雷岗?”
兄弟两人再次点头。
这时候谢蛤蟆却问道:“你们俩还记得追的那小鹿什么样吗?”
兄弟俩纳闷的看向他,哥哥说道:“当然记得,就是一只白色的小鹿,可好看了,跑的也可快了。”
谢蛤蟆紧接着问了古怪的问题:“它有几条腿?”
赵七一下意识说道:“四条腿,鹿不是四条腿还能几条腿?”
哥哥赵六斤更稳健一些,他拉住弟弟问道:“你看清那鹿有四条腿了?现在想想,我没有看到那鹿有几条腿。”
谢蛤蟆又问道:“这小鹿把你们从盗洞往外拉的时候,谁跟小鹿隔着近?”
赵六斤说道:“自然是我,我在我弟弟的上头,套子套住了我的肩膀和脖子,我用腿夹住我弟弟的腰……”
“具体姿势老道士不感兴趣,你们无需细说,”谢蛤蟆摇头,他掏出一枚醒神丹递给赵六斤道:“吃掉它,好好回忆一下你看到的小鹿有几条腿。”
赵六斤恭谨的吃下醒神丹,缓缓闭上眼睛思索起来:“小鹿很白,它、啊,它是六条腿!”
谢蛤蟆顿时站了起来。
王七麟见此明白了,问道:“这不是鹿,这是什么?”
“急急如律令!”谢蛤蟆慢慢的说道。
王七麟以为他是要施法呢,心里感觉莫名其妙,这怎么突然之间施法?
结果谢蛤蟆又重复了一遍:“急急如律令!”
“他们遇到的是律令!”
在场的人都茫然了。
谢蛤蟆轻叹道:“无量天尊,我们道家施法这句话,你们都知道,‘急急如律令’,对吗?你们就没有想过这句话吗?”
徐大说道:“这话不是跟我们儒家的之乎者也一样,压根没有具体意思吗?”
谢蛤蟆失笑道:“怎么会没有具体意思?急急——如、律令!”
“如——律令!”
“律令是东西呀!”
王七麟惊呆了。
还有这说法?
谢蛤蟆道:“根据李唐朝代的《资暇集》记载,律令是雷边捷鬼,其速度极快,如同雷电,故急如法,所以有急如律令的说法。”
“也就是说律令是雷部鬼神,速度极快,老道曾经听人说过,这律令在天上是一道雷电,在地上却是一只像白色小鹿般的东西,与小鹿不同之处在于它有六条腿,奔走如风,不可捕捉!”
王七麟想了想,忽然诧异问道:“道爷,你为什么听他们兄弟提到一头小鹿,就突然想到了律令?”
谢蛤蟆说道:“律令色白身形如鹿,奔走如疾风,天生性灵,且随雷部天君专门镇妖伏魔,综合这些因素,猜测出它的身份并不是难事。”
“难的是,怎么会有律令出现在上原府地界?”
王七麟问道:“律令一般不会出现在人间界?”
谢蛤蟆忧心忡忡的说道:“对,老道士前头说了,这律令是要随雷部天君四处镇妖伏魔的——等等,等等。”
“在山枣乡的时候,有一具枯骨是在雷声之后出现?”
王七麟明白过来,问道:“你怀疑这雷声与律令有关?”
谢蛤蟆说道:“不是有关,而是老道士所料不错的话,它正是乘这雷声下来的,可是它下来是要做什么?”
徐大不耐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它是乘雷声劈了出现在山枣乡的枯骨!”
谢蛤蟆摇头道:“律令在人间是雷部天君的代表,雷部天君怎么会仅仅为了劈一具枯骨而落入凡世?只有出现许多妖魔鬼怪作乱,他才会降临法身以亲力亲为的镇压这些妖魔鬼怪!”
王七麟问道:“律令出现在鬼市旁边,会不会与鬼市有关?鬼市就有许多妖魔鬼怪吧?”
谢蛤蟆说道:“这点没错,可是无量天尊,老道士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它为何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是今年冬季出现?这鬼市可不是今年才有的吧?”
王七麟心里有几个猜测,但都无凭无据,也不能自圆其说,索性说道:“咱们反正要去真雷岗的鬼市,也要帮赵氏兄弟解决那墓中怪鬼,所以先去瞧瞧再说。”
沉一随意的说道:“阿弥陀佛,七爷你们在讨论什么呢?这俩兄弟是在真雷岗发现的绿了对不对?”
“不是绿了,是律令!”谢蛤蟆纠正道。
沉一说道:“管它是什么呢,反正这东西是雷部天君,而真雷岗你听名字就知道也与雷有关,它们说不准是一家子呢,所以绿了去真雷岗有什么古怪的?它是要回家嘛。”
这次谢蛤蟆没有纠正他的称呼,因为他琢磨了一下对王七麟点点头道:“这说法倒是说的通,如此一来,真雷岗应当有宝贝!”
满屋子人激动了起来。
王七麟称赞沉一道:“大家伙要像高僧学习啊,高僧最近脑瓜子很灵光,屡立奇功,这是怎么回事呢?”
沉一呵呵笑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徐大说道:“佛祖肯定保佑你了,否则你活不到今天,至于你如今为何会变得机灵,大爷觉得这功劳得归于七爷和道爷。”
“我儒家至圣先师说过,近朱者赤近智者妖,你看咱几个都是头脑灵光的大智者……”
八喵吐了口口水以表敬意。
王七麟哈哈笑道:“好了好了,不自我吹嘘了,大家伙收拾东西,咱们去真雷岗走一趟。”
赵氏兄弟带路,他们很快到了真雷岗旁边的一座小山坡上,这小山坡从阴面看有一片小林子,只要走上几步去往阳面,就会发现这里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坟墓!
看到这一幕赵七一吓到了,双膝一软跪地磕头:“诸位先人,对不住,咱对不住您们,咱兄弟不是故意想去吵你们,都是饿的受不住,家里还有老娘和妹子哩,我哥俩只想来寻口吃的。”
这次八喵没跪,它轻蔑的朝着墓地扫了眼,随意找了个墓碑去撒了泡尿。
山里寒风呼啸。
隐隐有一道阴风打着旋飘来。
八喵给九六一个眼色,九六呲牙狠了一个:“六六六!”
阴风消散。
见此王七麟更是放下心来,笑道:“行了,带我们去找你们碰到的墓穴,这里能有什么厉害的鬼物?有本官在这里你们俩什么都不用怕,看着本官带弟兄除魔诛邪便是!”
徐大掐着腰像模像样的吼道:“妖魔哪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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