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审出什么结果?
王七麟不知道。
本来他对冯多山此人观感还挺好的,毕竟是个大善人。
可是自从他来到冯家营后这人就在撒谎,而且期间还发动了百姓对他进行道德谴责。
王七麟相信他一定还瞒有许多事!
重要的事。
徐大亲自去了佛堂,他很快回来,说道:“七爷,冯家老夫人没在佛堂里头,大爷找伺候佛堂的婢女问过了,她在白天的时候说要外出给菩萨上香,然后迄今未归!”
王七麟沉思。
冯多山等人的审讯没有结果,他们一个劲的喊冤枉,说不知道这骨头是哪里来的,还有人说以前他们也挖出过一具骨骸,是一个道士的骨骸。
九六化身低头族,在冯家营里头一个劲的搜寻定位,断断续续、前前后后,它找到了十多个尸坑。
挖到午夜,粗略估算挖出来上百具枯骨!
尸体化为枯骨,衣衫自然也腐化破碎,但能看出来死者生前穿的全是粗布蓝衫的道袍。
沉一双手合十踏夜风而至,他满怀悲悯的说道:“阿弥陀佛,力不可到,无心可用,无生以还!”
王七麟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沉一忽然嘻嘻一笑,说道:“喷僧也不知道啥意思,反正我师傅每次做成什么事,就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佛偈,喷僧只是模仿他罢了。”
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那你能不能模仿一下无风长老做成点事?”
沉一骄傲的说道:“喷僧已经做成了一件事,你不是让我们审讯那些人吗?喷僧审讯的那个人开口了。”
“他说早年他们来到这道观的时候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外界说道士们逢乱世而救世,已经死在外面。但根据他打听,还有一个说法,这些道士其实早前被人害死了,尸骨就埋在这道观里。”
说着他指向地上的腐朽道袍,脸上的骄傲不言而喻。
王七麟郁闷的问道:“难道这些尸骸与冯多山等人无关?”
他有一种直觉,冯多山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这种直觉不好说,但很靠谱,比如他少年时代就有一种直觉,自己以后会有不平凡的一生,然后他现在正走在通往非凡的路上。
当时他还有一种直觉是会娶个佳人比案齐眉,然后绥绥娘子出现了。
他看向八喵,八喵看向九六。
九六无处可看,突然将八喵小尾巴拽了下来,皱巴着小狗脸看小尾巴。
小尾巴瑟瑟发抖。
谢蛤蟆检查地上的道袍、道冠和钗子,皱眉道:“确实是一套的东西,但是不应该,这道观被人灭了满门?”
有老人急匆匆走来,王七麟打眼一看是他从俞马县带回来的仵作丙师傅,便问道:“丙师傅怎么也来了?”
徐大说道:“你不是要封锁整个冯家营吗?这需要的人手太多,大爷就把整个驿所里的人都给叫来了。”
丙师傅拱手道:“七爷,老汉听说这里出来了一些尸骨,您知道的,老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大事帮不上您的忙,就是一辈子与尸骨打交道,所以现在发现了尸骨,老汉想过来瞧瞧能不能帮上忙。”
王七麟说道:“那你过来看看,这些尸首的死因是什么?”
丙师傅让人举起火把,他跪在地上依次捧起枯骨和残衣烂鞋看了起来。
沉一炫耀的说道:“阿弥陀佛,喷僧已经审出结果来了,这些道士都是死于灭门!”
他把谢蛤蟆的猜测直接拿来给自己用了。
丙师傅断然摇头:“高僧,这人骗你了,死的不是道士,而是农户。他们不是死于灭门,是分成几次被害后埋起来的。”
王七麟问道:“何出此言?”
丙师傅平静的将一些骨头摆开,说道:“这是肩胛骨,请七爷和诸位大人来看,这些肩胛骨有个特点,右侧的比左侧的更粗糙更结实。”
“为什么?因为他们是苦力,常年要用右肩拖犁具、用右肩挑水、用右肩扛麻袋。”
他又拿起一块腿骨展示出来:“还有看这块骨头,后头有伤口。虽然骨头愈合了,但留有痕迹,这痕迹能证明伤势是耧犁干的。”
“一般来说,耩地的时候才用耧犁,用牲畜来拉犁,因为耧犁沉重且锋利,人拉耧犁不好掌控力道,一个不小心拉犁的人太使劲,耧犁从地里窜出来就会伤害到拉犁人的后腿。”
放下骨头他开始摆放一件件腐朽的道袍,“这些道袍都破破烂烂,但腐烂程度相差很大,他们之间被埋入地下可能差着十年时间……”
后头丙师傅还在讲解别的发现,王七麟没有听,他蹲下呆呆的看着枯骨,心头逐渐浮现出一个猜测:
“道爷、徐爷,你们还记得咱们在吉祥县时候破获的同福客栈大案吗?”
谢蛤蟆反问道:“你的意思是?”
王七麟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徐大恍然道:“原来如此!”
沉一这次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问道:“二喷子,你们在说啥咧?”
徐大面色凝重的说道:“原来如此啊。”
同福客栈的老板娘换了人,大娘子魂魄换在了二娘子身上,为了避免被客栈里的工人察觉出异常,他们断断续续换掉了工人。
如今冯家营情况类似,这些尸首若是属于本地农民,而且是断断续续被杀害埋入地下的,那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是不是冯多山也在隐瞒自己另一重身份?
一点通,点点通。
一线连,一片全。
王七麟直接去找冯多山,开门见山:“你不是冯多山,你是那个断头将军?”
冯多山失声道:“深更半夜,王大人为何开这样的玩笑?”
王七麟说道:“刚才你给本官讲故事的时候,本官心里就有一个疑问。”
“断头将军纵横上原府内外多年,为何官军对他毫无办法,你们几个农夫却能杀得了他?”
冯多山急忙说道:“我们花钱买了一味毒药……”
“用不着把提前准备好的谎言说出来。”王七麟打断他的话。
冯多山叫道:“请王大人明鉴啊,草民没有说谎,这是真的!”
王七麟冷笑道:“你没有说谎?你今天一直在对本官说谎!你嘴里全是谎言,没有一句真话!还是听本官来说真话吧!”
“你是断头将军,四十年前你纵横山野、鱼肉百姓,好不快活。但随着社稷安稳,朝廷在各地平定祸乱成功,你意识到做山贼没有出路,迟早会被朝廷官军给剿灭。”
“于是你便想了个鸠占鹊巢的法子,杀害了真正的冯多山,占据了他千辛万苦打下的家业,也占据了他的妻小。”
“成年人你能靠强权统治,孩子不行,孩子容易说漏嘴,于是你与刑天祭做了交易,将孩子卖给他们,一是排除隐患二是换成钱,一箭双雕的买卖,这一定让你很得意,是吗?”
“可是冯家营还是有许多农夫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怎么办呢?你将这些人分批杀害,并很周全的准备了道袍道冠这些东西给他们穿戴上再埋入地下,这样等到东窗事发,你们就将这些人身份推诿成道观失踪的道士。”
“就这样你们一批次一批次杀害了庄子里的农夫,一批次一批次换成你的手下。”
“刚才本官便觉得奇怪,你手下那老甲的脾气和身子骨一点不像农夫,倒是很像山贼麻匪。”
“现在本官明白了,他不是像山贼麻匪,他实际上就是个山贼麻匪!”
冯多山吃惊的看向他,等他说完猛的叫道:“大人冤枉,您说的这些草民压根不知道,草民就是冯多山!”
“断头将军、断头将军这个贼厮确确实实已经被我们斩杀,他尸体被镇压在铜棺之中!”
“不信您可以开棺,草民真的是冯多山,断头将军的尸首是被冲峰道长看过的,若在下是断头将军、若、若死掉的是农户冯多山,那冲峰道长怎么会看不出点关系来?”
“而且、而且,”他绞尽脑汁的思索,最终又叫道,“王大人,求求您一定要调查清楚呀,草民就是冯多山!城里一定有认识草民的,草民冤枉!”
“草民从在这山上开荒起,从起初种了粮食开始,就不断去城里做买卖,大人,若是草民是劳什子断头将军,不可能瞒得过全城人!”
这点着实是个漏洞。
王七麟连夜从衙门找来老衙役询问相关事宜,老衙役的话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冯善人?他就是冯善人,从他开始在土山上开荒起老头子便见过他,没错。”
“他的来路?哦,他们冯家本是下属县城任固县的大户人家,家道中落,冯善人年轻时候便带上仅剩下的佃户来这里开荒谋生。”
这下子王七麟抓瞎了,他的推测是错的?
徐大帮他参谋道:“会不会是断头将军将魂魄转移到了这个冯多山身上?”
谢蛤蟆摇头道:“魂魄转移的法术哪是那么常见?要施展这般法术忌惮极多,比如同福客栈的老板娘,她平时深入简出藏匿于闺房之中,不见天日,所以才没有出事。”
“这冯多山不一样,他要干农活,要四处交际,还要去做生意。”
说到这里他摇头的更厉害:“他不像是用了换魂邪术的人。”
王七麟皱眉道:“可是这说不过去!这里埋下的农夫尸首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被分批次杀掉的。”
“还有被卖掉那些孩子,这太反常了,你们想想,四十多年前这土山就是荒山罢了,冯多山等人为何要吊死在这里?他们只要不管这片土山逃进上原府,难道断头将军有办法去郡府追杀他们?”
“可是他们偏偏就固守在了这里,宁可卖儿鬻女也要守住这些刚开垦出来的农田,说不通!”
马明沉声道:“七爷,老百姓对土地的感情,或许比咱们想象中更浓厚。”
王七麟摇摇头,说道:“能比对孩子的感情更深厚?而且他们不是卖了一次孩子,他们卖了三次!”
“每一批次都不止一个孩子,而是十几个孩子!这么多孩子肯定是来自不同家庭,难道这些家庭对土地的感情都要比对孩子的感情更深厚?”
徐大立马道:“有了,会不会是他们将不同意卖掉孩子的父母给杀掉了?”
丙师傅拱手行礼说道:“不对,这里的骨骸全是男人的,没有女人的,这点从胯骨就能看出来。”
王七麟看向他突然问道:“丙师傅,如果一具尸体没有腐烂,你是不是能看出更多东西?”
丙师傅谨慎的说道:“不敢向七爷夸口,但一般来说确实如此。”
王七麟说道:“那咱们不猜了,走,咱们去会会被以蝜蝂大阵所镇守的那具尸骸!它一定能告诉咱们更多的消息!”
一番忙碌,此时距离子时已经不远。
白天时候曾经暂时破了蝜蝂大阵,但接着又把七宝给放回了远处,大阵依然存在,王七麟不担心里头镇压的恶鬼出现。
等候街头诡事发生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失踪的道士和和尚哪里去了?”
谢蛤蟆说道:“若这里头的鬼确实需要蝜蝂大阵镇压,那它肯定凶残厉害,寻常修为的修士怕是对付不了它,或许已经被它给害了。”
他们说话之间,烟雾弥漫。
这一幕发生的很诡异。
烟雾不是一点点出现的,是突然之间出现的,而且一出现便弥漫开来,将半条接到笼罩了起来。
王七麟靠近嗅了嗅,确实是一股刺鼻的烟叶焚烧味。
这味道,有点熟悉!
他已经唤醒了鼻神冲龙玉,嗅觉很灵敏,即使是一口锅里的炒菜分成两盘,他也能嗅出味道的差异。
对着烟雾深吸了口气,他心头逐渐回过味来,让徐大将白天给他抽烟讲故事的老汉押了过来。
这股烟雾与老汉吐出的烟气一样味道!
他们之间有联系。
但老汉嘴巴很硬,他坚持说道:“草民吃的烟是自家种的,这烟雾与草民无关!”
王七麟给他点燃一杆烟让他抽了起来,问道:“巫巫,你嗅觉厉害,有没有发现两股烟雾的相同之处?”
巫巫讪笑道:“七爷,我闻不出这两者的区别,我的鼻子与你们不一样,我能闻见阴气、闻见药味,但闻不见五谷饭菜的气味和烟雾之类的味道。”
王七麟愕然道:“为什么?”
谢蛤蟆沉声道:“因为她鼻子里被种了嗅苗。”
巫巫使劲点头。
“她所拥有的是一门法术,叫做闻嗅之术,这是十万大山十万秘术之一,是在人满月之时,于鼻腔中种嗅苗。”
“这嗅苗非植物所长,是用密术调制的蛊虫而成。种后的十年时间中,孩子都是在鼻塞的痛苦中度过,且嗅不到任何味道。”
“随着岁月的增长,这人的鼻梁会愈发高耸,等到嗅苗结果他们的鼻塞问题才会解决。这时候一同解决的还有嗅觉问题,他们将对妖魔鬼怪、毒虫药材的味道极为敏感,却再也闻不到香辣酸甜。”
巫巫轻快的鼓掌说道:“道爷猴赛雷!”
王七麟纳闷的问道:“可是巫巫你不是来自闽越之地吗?怎么又与云贵十万大山搭上边了?”
巫巫抠了抠耳朵问道:“啊?七哥哥你讲乜?我点突然之间听唔懂官话啦?”
王七麟给她一个白眼。
谢蛤蟆笑道:“七爷,你以后要行走江湖一定记住一点,克制好奇心,否则会有许多麻烦的。”
“这嗅苗之事非常隐秘,在十万大山中有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婿的说法,巫巫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这嗅苗是哪里来的。”
巫巫嘻嘻笑道:“巫巫知道,可是不能说,这是发过大鸿胪誓的。”
九六忽然冲着烟雾深处一阵叫。
马明准备脱衣服。
王七麟摁住他道:“不着急,我进去瞧瞧,有问题你们再各展神通来捞我。”
这下子轮到徐大脱衣服了:“七爷,你穿上大爷的金缕玉衣。”
王七麟摆摆手,随便抽出两把剑扛在肩膀上走进烟雾中。
浓重的烟味很呛人,这环境很恶劣,白烟浓密,两步之外难见人影。
他呼吸了两口气。
这烟有点呛。
咳嗽。
在他咳嗽声中,前方有隐隐约约的声音响起。
距离他应当还有一段距离。
王七麟站定后琢磨了一下,感觉自己与声音之间相距得有十几丈。
可是先前他在外面看了看,白烟笼罩区域的长度顶多十丈。
他喃喃道:“有点意思。”
呼叫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他没动弹,有东西在动弹。
声音越来越清楚。
最终他听清了说的是什么话——
不知道哪个傻逼玩意儿耳朵背听岔了,说白雾中传出来的声音是‘拉一粑粑’,这搞的听天监以为白雾里有个饲便鬼。
其实人家说的是——
“拉一把吧!”
他快步向前走,白烟中模模糊糊出现一个身影,有人在地上爬,像王八一样艰难的爬。
蝜蝂大阵依然在起效。
但效力在减弱。
大阵本来不光有七宝镇压地下鬼,还有来来往往的人气。
这两个月来没人再敢走这条路,人气稀少,大阵威力渐小,所以困不住这地下鬼了,导致了白烟涵盖范围越来越广。
“拉一把吧。”鬼影依然在缓慢的攀爬。
它不是在地面上爬,身躯有一截在地下,就像鱼浮出水面时候一样,露出的仅仅是身躯的一部分。
王七麟问道:“你是谁?”
鬼影低着头努力的攀爬着:“拉一把吧。”
“你叫什么名字?”
“拉一把吧。”
“我怎么拉你?”
“拉一把吧。”
自始至终它只说这一句话,这是它残留的执念。
王七麟以为它只会说这一句话,心里没了指望,随意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拉你一把?”
鬼影的话终于变了:“因为我拉过你呀。”
一道闪电在脑海中穿梭而过!
王七麟猛然想通了一切:
“你拉过冯多山?”
“你真的是断头将军?”
“冯多山与你是旧相识?”
“是不是冯多山就是你的下属?”
“他们意识到跟着你与朝廷对着干没有好下场,所以决定杀掉你摆脱你的控制?”
“跟随冯多山开垦荒田的农夫佃户与山贼都是你的人,这些人分裂成两个阵营。”
“一个阵营愿意老老实实种田谋生,另一个阵营却想跟你过刀口舔血、逍遥自在的日子?”
“两个阵营发生冲突,最终种田谋生的一伙人获胜了……”
“不对!”
“地下的尸首是分批次埋的!”
“我知道了!冯多山的阵营后来又出现了几次内讧,每次内讧杀一批人,最终只剩下一群跟着他的铁杆!”
他全神贯注的分析脑海中的推测,断头将军已经爬到了他跟前,猛的起身抓向王七麟胸膛。
王七麟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它暗戳戳的小动作?
他张开嘴一口气喷出,迷你阿修罗嚎叫着‘请剑’便飞窜出来。
一柄利剑如导弹点火嗖然飞射向前,浓密的烟雾被撕裂开来,空气也被撕裂开,发出一声爆鸣!
“剑出!”
听雷飞出,滚雷轰然。
乾达婆飞出,第三柄长剑瞬间接上。
不止如此,一道雪白的身影带着‘六六六’的叫声扑来。
一个黑色身影甩着毛球尾巴当链子锤扑来。
一道强壮魁梧的身影带着一声‘阿弥陀佛’扑来。
一道更强壮魁梧的身影喊着‘吃大爷一棒’扑来。
一条火龙穿破白雾扑来。
不断有身影扑来,最后还有一尊马头明王神法驾街头:“孽畜敢尔!”
断头将军的鬼影就像进入东京很热的一间密室的姑娘,顿时被淹没了……
它绝望的伸出一支鬼爪,两把鬼头刀又砍了上去,砍它胳膊就像剁排骨!
让冲峰道长忌惮不已、最终只能以蝜蝂大阵镇压的断头将军冤魂,就这么烟消云散。
它被轮了。
天道好轮回。
断头将军残暴且凶戾,他带领手下人不知道轮过多少无辜妇女,到头来它也品尝了这个滋味。
烟雾散去,徐大昂头挺胸,真想仰天长啸:“大爷今天宰了一个恶鬼!”
谢蛤蟆不屑的说道:“徐爷这话说满了,明明是咱们几个一起宰了一个恶鬼。”
徐大坚持:“但大爷是主力!刚才大爷清清楚楚,狼牙棒夯它头、小鱼儿冤魂锁它喉、山公幽浮断了它一条手!”
众人还要嘲讽他,王七麟一锤定音:“今晚徐爷确实居功至伟,大家伙对他尊重点。”
徐大傲然道:“不错,以后你们说话之前先搞清楚我的身份,我——”
“我,徐大!听天监第一力士,勾栏院浪子,并郡地区几个著名恶鬼的主打人,南派狗拳传承人,新汉朝有史以来最高个秀才,九洲中老年妇女和婴幼少儿之友,上原府地区风云人物!”王七麟帮他补充道。
徐大愣了愣,说道:“七爷你话说的没毛病,但大爷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王七麟笑道:“你感觉错了,来,开棺,把案子给处理掉!”
白天时候已经挖到了青铜棺材,此时重新开挖简单许多,很快一具硕大的铜棺出现了。
王七麟把抽烟老汉押了过来,指着这具棺材说道:“这么大一具青铜棺,你说你们一帮农民能搞到手就是离谱!”
“交代吧,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杀害断头将军?这次给本官说实话,否则本官把你送进去让你去陪断头将军!”
老汉坚定的说道:“大人明鉴,我等先买了毒药下入断头将军的酒菜中,等到毒药发作我们一哄而上将他给乱刀砍死!”
布满锈迹的铜棺被打开,即使是寒冷的冬夜,冲天而起的味道依然是臭不可当。
沉一捂着鼻子往后退,嚷嚷道:“阿弥陀佛,好臭好臭,二喷子,它是不是跟你一样整天吃猪肠脍?要不然怎么会味儿这么大?”
吕伯材和于梦中等人吃惊的问道:“徐爷爱吃猪肠脍?”
“哎娘来,这个嗜好可不多见。”
徐大怒道:“滚蛋,别侮辱大爷,大爷爱吃的是卤大肠!是卤的!”
“特别是肠头。”沉一补充道。
王七麟捂着鼻子凑上去看了看,庞大的棺材里头全是死尸,最醒目的是两具人尸,一个穿道袍一个披袈裟。
此外密密麻麻还有猫狗尸体、蛇虫鼠类尸体,不知道积攒多少年,就跟大户人家的米缸似的,这些东西都要满溢了!
拨拉开这些尸体,最终露出里面一具破残尸体。
尸体没有完全腐烂,血肉消失,皮肤变得黑漆漆,紧贴枯骨,形如干尸。
脑袋被砍掉了,面部没了血肉滋养,变得格外狰狞。
断头将军最终死于断头。
这就是报应。
谢蛤蟆蹲在旁边瓮声瓮气的说道:“这是荫尸,自作孽不可活,断头将军死时满腹冤屈,死后尸体僵而不腐,后来断断续续又有人被杀害埋入地下,怨气、阴气凝结聚集于这铜棺处,将断头将军的尸首养成了荫尸。”
王七麟问道:“刚才被你们轮了的那玩意儿是什么?”
“荫尸死时憋在心头的一股怨气,怨气养成了煞气,煞气凝聚,爬出地面拖人拖猫狗进棺材里继续滋养荫尸。”谢蛤蟆简单的说道。
他扭头看向抽烟老汉,道:“老道士若没猜错,你们杀害断头将军的时候,他正在抽烟,而且正好是一口烟吸进肚子里,然后被你们给砍了头,对吧?”
“怨气凝煞一般是没有什么活动能力,它是附着在了这道烟气上,烟气聚而不散,化为一个道场,怨气凝煞后可以在这道场里头自由活动。”
“蝜蝂大阵镇压的是这具尸首,并没有压制住怨气凝煞,其实这煞气化作的鬼行走如风,它是佯装被镇压慢慢爬,最终等对手掉以轻心之时,它突然暴起给以致命一击。”
“棺材里的道士与和尚应当吃的都是这个亏!”
王七麟站起来拍了拍手,对抽烟老汉说道:“你抽的烟叶和断头将军抽的烟叶是一种烟,很巧合呀。”
“白天时候你怎么向本官说的来着?你说这烟叶是你自己种的,市面上买不到,那么当年断头将军又是从哪里得到的烟叶?”
抽烟老汉强笑道:“断头将军爱抽烟,草民、草民曾经给他种过烟苗……”
王七麟好笑的看着他说道:“事情都到今天这地步了,你还要死鸭子嘴硬?有什么必要呢?”
“挖出的尸骨有上百具之多,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级别的重案?你们现在继续嘴硬除了要挨打之外没有别的好处!”
“这些年来你们三番两次将同族后人卖给刑天祭,三番两次大开杀戒,你们夜里睡得着?你们心里不难受?你们不怕死后在十八层地狱受折磨?”
一连串的质疑,抽烟老汉沉默下来。
王七麟坦诚的说道:“老先生,事情太严重了,你们瞒不住了,即使你们不认罪又能怎样?大不了本官连同衙门将你们整个冯家营翻个底朝天,大不了本官发动全上原府调查你们罪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的所作所为瞒不过去的,现在老实交代还能落一个保全子孙名声的好处,等到本官开始大张旗鼓的调查此案,你们冯家营子孙们可就全都没脸了!”
抽烟老汉哆哆嗦嗦的举起烟枪,徐大亲自上去给他点烟,说道:“大爷,你们年岁差不多了,也该活够了,怎么,要一起拖着孩子下地狱?让嫁出去的闺女受娘家人鄙夷甚至被休掉?让孩子在外面再抬不起头来?”
沉一不耐道:“你即使不承认也没事,我们听天监办案,什么时候讲过证据?说你有罪你就有罪!”
王七麟无语问夜空。
这傻子还觉得这样很威风,他竟然是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但在当前年代,这种话极有震慑意义。
衙门和听天监查案只要结果不管过程。
证据?
要什么证据?
雪白的烟雾吐出,很快被夜风吹散。
老汉疲惫的声音响起:“是啊,活到这么大岁数也算是老天爷恩赐了,老头子当年就知道,瞒不住,有些事你做的再隐秘也瞒不住。”
“这里头的尸首正是断头将军所属,他是我们哥几个弄死的,那些尸首也是我们的所作所为。”
“王大人,没想到你们查出来这么多事,老头子认罪,这一切都是我们几个老头子干的!”
王七麟沉声道:“把所有内情,讲一遍。”
老汉哀求着说道:“王大人,这诡案被你给侦破了,就是我们杀了断头将军,杀了他手下的山贼,然后换上道袍埋进了地里。这事是我们几个干的,草民认罪了,别的别问了,行吗?”
听到这话,王七麟笑了:“这时候了你还想做英雄?”
“杀山贼不但不违禁国法,还是英雄事,你想的真是美啊!”
老汉惨淡的说道:“我们不是英雄,我们是狗熊。王大人猜得对,我们就是断头将军的手下,朝廷派遣精兵强将扫荡各地匪患,我们不想螳臂当车,便杀了断头将军,用他的血洗清了我们的身份。”
“埋在地里的这些尸首呢?”王七麟立马问道。
老汉痛苦的闭上眼睛,道:“都是我们的弟兄。”
“开辟荒山、筚路蓝缕的日子不好过,总有弟兄要离开,我们怕他们出去会走漏消息,只好将他们杀害!”
“有一批人想走,我们就杀害一批人。他们的老婆孩子我们不忍下手,只好卖出去换钱。”
王七麟惊呆了:你们不忍下手,然后转手把她们卖给刑天祭进行折磨而死?
谁做你们弟兄,真得感谢你们八辈祖宗!
但是这老汉还是说谎了。
案件死亡人数多,牵扯许多陈年大案,郡府衙门也派了人来,府尉高太平亲自带领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封锁了冯家营。
衙门人手多,他们调查了冯家营的人员,发现当地佃户农户中来到冯家营最久的也只是三十五年。
在这里生活更久的就是冯多山、老甲等一伙老人以及那位长伴青灯古佛的老妇人。
他们是断头将军麾下的山贼骨干,普通山贼全被杀掉埋在了地下。
老汉说是有人想要离开,他们就会杀了这些人,其实并非如此,真相是他们有计划的将手下人一批一批杀死。
原因倒是如老汉所说一样,为了避免走漏风声。
可是有一点很古怪,自称外出拜佛的冯家老夫人不见踪影!
王七麟找衙役调查了这位老夫人,他觉得老夫人在冯家营几十年,一定了解许多内情。
可是却找不到了。
老夫人在服侍她的老婆子陪伴下离开冯家营,随即消失在天地之中。
王七麟得知这消息后便猜测到这老夫人身上有秘密,对方在他到达冯家营的时候出了门,然后便不见踪影,这怎么看怎么古怪。
他打听了一下又发现一个异常点,老夫人很少外出礼佛,她上一次外出的时候庄子里发生了另一件事:钱笑带人来调查街头烟雾诡案。
综合这件事王七麟就知道了,冯家老夫人在故意避着听天监或者官家人。
为什么?
冯多山等人对此一问三不知,他们口中的冯家老夫人就是个普通女人,之所以留她性命到今日完全是因为她年轻时候长得好看并且不知道冯多山等人的真实身份。
断头将军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冯多山等人也不是好东西,他们杀害上百人、卖孩童给刑天祭,更是将当年断头将军收敛的财富据为己有,现在虽然时常有善举,但并不能抵掉他们的罪孽。
王七麟与徐大、谢蛤蟆商量一番,根据听天监刑律给他们定了罪:
山匪余孽全数明年秋后问斩,家族子弟有功名者革去功名,不得再考取功名、不得入仕!
案情阐明,一行人签字画押,然后就要送往郡城驿所交由银将审核,银将审核无异议还要送到帝都,再由天听寺进行审核,天听寺也认为无异议才能最终执刑。
近水楼台先得月,王七麟当天拿到案书当天送到郡府驿所,正好太霸回来了,他询问了一番便盖上自己的印章将案书快马加鞭送往帝都。
事情涉及到上百人的屠杀案,听天监依然没有对外详细公布案情。
不过他没有隐瞒刑罚,有人来打听就告知他们,很快城里的有心人都知道了冯多山一行人的罪刑。
然后这些人就斯巴达了……
先是举人迟先怀,再是善人冯多山,这与刑天祭只要有过交易的都定了大罪,而且罪及家人子女……
有人吓尿了:新来的铁尉什么后台?下手定罪怎么如此凶残?这是要在上原府大兴牢狱?
估计有人找了武翰林,当天武翰林托人给他带话,让他一起吃晚饭。
王七麟拒绝了,他不是不给武翰林面子,而是驿所丢了一个人。
徐小大。
徐大的二弟不见了。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徐大着急的问道。
王巧娘着急的说道:“是昨天,昨天往山里送粥,他也挑了两桶粥进了山。”
徐大叫道:“那他昨天晚上没回来?你们没人注意到?”
“阿弥陀佛,是不是在山里连粥带人被办了?”沉一揪心的问道。
王巧娘委屈的说道:“对不住,徐爷,昨晚你们所有人都被调走了,我不知道小二哥没与你们在一起,我还以为小二哥也被调去了冯家营。”
但徐小二并没有去冯家营。
王七麟说道:“都先别急,徐二穿着咱听天监的官服,胆子得有鹅蛋大的才敢冲他下手。”
吕伯材沉痛的说道:“山里的蛮子才不管你穿什么衣服,他们袭击衙门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徐大着急了:“你它酿不早说?现在说有啥意思?”
王七麟摆摆手说道:“你弟弟走的是哪条路,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谁知道?”
众人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答案。
王七麟下令:“都还看什么呢?去找呀!”
徐大焦急的拉住谢蛤蟆道:“道爷你快点施展神通……”
“施展个屁的神通,”谢蛤蟆道,“城里通完山里的路就那么几条,大家伙分开,把每条路都给找一遍,同时注意打听周围人家,徐小大形象非同一般,若有人见过他一定会留有印象。”
王七麟带上徐大一组,他们放出了九六,让九六去前面带路。
九六带路飞奔,直奔上原府城的东北角。
徐小二曾经就在这边的粥铺施过粥。
他们一路走一路打听,到了城边的时候确实打听到了他的消息:“对,有这么一个人,穿着黑色官袍、头上绑着文士方巾,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他往这条山路去了,当时挑着两桶热粥,手里握着一卷书,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的读书,我记得清楚。”
“这条路上有没有什么剪径强人?嗨,现在太平岁月,哪有剪径强人?有的话朝廷早派兵去把他们给灭了!”
打探到这些消息,徐大总算是松了口气。
踏上山路不多会,太阳落山,夜幕不知不觉的降临。
九六沿着山路轻巧的蹦跶,忽然之间冲着前头‘六六六’的叫了起来。
王七麟和徐大正要警惕的摆开阵势,却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咦,前面是九六吗?”
徐小大的声音!
徐大大喜,叫道:“老二、老二,是你么?你这狗日的贼厮,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回家?”
他们快步的沿着山路拐过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坡,随即看到了施施然走来的徐小大。
徐小大笑道:“七爷、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徐大冲上去一把抓住他先浑身上下摸了摸,然后松了口气:“活的,还活着,你小子怎么这时候才往后走?昨夜你干什么了?”
徐小大说道:“昨夜我在外施粥呀,还能干什么?你以为我是你?每次夜不归宿都是去了勾栏院。”
徐大怒道:“胡说,大哥哪有每次夜不归宿都是去了勾栏院?”
“还有赌场?”
“反正大哥没让家里人担心过!你呢?你看看你,施粥怎么施了一夜?你是大夜施精粥去了吗?”
徐小大不满的说道:“大哥你休要乱说,真是有辱斯文,我昨夜就是在施粥,今天白天天色好,则看了一天的圣贤书。”
徐大震惊的看着他:“咱徐家祖坟冒青烟要出状元郎了?这大冷天你在山里看了一天的书?没吃没喝?一心只读圣贤书?”
徐小大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珍馐飨。”
徐大指着他对王七麟说道:“七爷你看看你看看,什么叫书呆子?这就是书呆子!我徐家耕读传家,怎么就传出来这么一个书呆子?”
王七麟劝说道:“徐爷冷静,这天下读书人虽然多,可是像你这么骚的能有几个呢?小大与你不一样,他还是个单纯的孩子。”
徐小大生气的说道:“大哥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只是夜里施粥白天念书罢了,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为何骂我?”
徐大怒道:“我骂你?我还打你呢!你这迂腐小子都是怎么做学问的?书中有什么颜如玉?书中有什么珍馐飨?”
徐小大推开他叫道:“你没有见过,不代表它没有!至圣先师以文立道、教化万灵,这岂是假的?”
徐大道:“这是真的,但从书中读出什么颜如玉、珍馐飨,这就是假的了!”
徐小大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那这是什么?”
徐大狐疑的问道:“这是什么?”
他一边问一边打开了纸包,然后一块石头露了出来。
看到这块石头徐小大顿时吃惊,说道:“咦,明明是美食,怎么会是石头呢?”
徐大却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冲王七麟沉声说道:“看来我弟弟这是遇到鬼了!”
王七麟皱眉道:“可是他身上却没有什么阴气。”
徐大冲徐小大喝道:“你把你昨晚和今天遇到的所有事说一遍,娘的,大爷倒要看看是什么鬼敢纠缠我家二弟,到时候是男鬼大爷捏碎他二弟,是女鬼大爷就让她见识见识大爷二弟的厉害!”
PS:推荐好朋友的一本书(不吃小南瓜,竞技大神作者),
书名是:《规则系学霸》。
其他人的逻辑是推导;我的逻辑是因果。再困难的问题被提出时,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过程?
抱歉,结果才重要!
(介绍:南瓜大大的书很幽默,主角贱贱的很有味道,这点是弹壳很佩服的,不像弹壳只能写伟光正善帅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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