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博迫害并郡仕子并与前朝勾结是重案,理当重判。
不过他是皇亲国戚又是朝廷大员,自然不能草率,皇帝下旨三司会审刘博,他自己要亲临现场。
在场的都知道,既然武翰林和李长歌敢共同弹劾刘博肯定证据确凿,这样刘博的上原府知府和并郡代郡守的职位便空缺出来。
尚书省治下的吏部提前得到消息,于是当皇帝下旨要严审刘博后,吏部尚书郭仁杰出列说道:“启禀陛下,并郡乃是中洲最北之地,它是中洲向北的桥头,也是北州衔接中原的依仗,所以此地之安危涉及我朝之安稳。”
“如此一来并郡郡守之职不能空缺,还请陛下早日决断,为并郡选可靠之士代陛下狩牧,以安稳军民之心。”
皇帝玩味的看向满殿高官,说道:“郭爱卿此言甚是,那诸位栋梁可有合适人选推荐与朕?”
顿时,爆竹店里失火,全场热闹了。
前排官员们交头接耳、跃跃欲试,这时候有朋友的呼唤朋友、有领导的赶紧找领导,都在给自己使劲。
丞相郎之桓稳坐钓鱼台,他双眼微阖、不声不响也不动,像是对这项任命毫无兴趣。
最终是礼部尚书姚伟贤先忍不住,他上前说道:“启禀大人,本部尚书郎蒋克勇通读圣贤书,有治世之才……”
“蒋侍郎确有大才,但是据朕所知他的身子骨不行啊,去年朕曾经委派他去岭南调查百越新民入籍一事,结果他走到中途便水土不服,没找到马车还是用驴车给紧急拖回来的,对么?”皇帝打断他的话摇头。
姚伟贤讪笑道:“对,确实有此事,但……”
皇帝道:“那就让他在长安好好养身子吧,蒋侍郎大才,若是因为不服水土而出什么意外,那岂不是我朝大不幸?”
听到这话,一名富态官员出来跪地谢恩,姚伟贤也跪地,两人一同退回去。
回去的时候姚伟贤怒视那富态官员一眼,日你娘的,让你有困难就退缩,现在有好处想上了?不行!
富态官员是他副手,对他极为了解,看他一个眼色便猜到他的心思,他做羞愧状低头,但在心里也开骂了:
日您娘的,去年那事能怪我吗?从长安到岭南多远啊,去一趟先掉半条命,而且去查的又是百越蛮子的事,又得丢半条命,合计起来这一条命可就没了!
门下省侍中杜公琰走出,他深鞠一躬道:“启禀陛下,臣想举荐秘书省少监去与并郡为您巡守万民。张少监曾有在南福郡做郡守的经验,为人平稳老道,忠心耿耿……”
“算了吧,张少监确实老道,他今年多少岁了来着?快八十了吧?这年纪还是与蒋侍郎一起待在长安城里颐养天年吧。”皇帝笑着摇头。
君无戏言。
杜公琰轻叹一声,跪地谢恩而去。
又有几人上前举荐,皇帝一一驳斥。
最后是国子监祭酒上去举荐监察御史,皇帝听了后有些生气,道:“赵祭酒你倒是举贤不避亲呐,你看书有一手,看人可差远了。你那御使亲家有治理地方的经验吗?”
“朕要的是一位能将并郡治理的井井有条、欣欣向荣的人才,而不是让你们给自己拉帮结派!”
这话一出,满大殿噤若寒蝉。
皇帝看向御史郎之桓和朱忠肃,道:“丞相你乃是文官之首、太尉你执掌天下千军,那你们二位没有人才可以举荐给朕吗?”
郎之桓出列鞠躬,道:“不敢欺瞒陛下,并郡民风彪悍、位置独特,臣刚才思索良久,实在没有想出可以举荐之人。”
朱忠肃则沉声道:“陛下,老臣想举荐一人,此人出身世家,曾在边疆军中任职且大有作为,他离军调入地方衙门后,表现也是可圈可点。”
“那你说的是?”
“琅琊吕氏家主,吕亦然!”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头,这时候户部尚书苏伐走了出来说道:“起奏陛下,臣要举荐平阳府知府武翰林!”
“陛下明鉴,臣与武知府并无私交,但臣在八月曾主持统计了本朝历年来各府城上缴国库的税银,平阳府的账目最是清晰明确,送来的税银最是及时且足额。”
“臣曾经因为私事去过平阳府,期间见到了府城百姓生活样貌,在武知府治理下,府城内外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教,所以臣要举荐他!”
武翰林诧异的看向苏伐,随即出列低头行礼。
皇帝笑着看向武翰林道:“武知府的能力,朕早有耳闻;武知府的忠心,朕更是清楚。”
说话之间他作不经意的姿态扫了万太监一眼,万太监跪下。
“准。”
万太监起身上前半步,道:“平阳府知府武翰林,忠心耿耿、守土有功,此次大破前朝余孽暗中交好刘博一案,武翰林居功至伟。”
皇帝又看向丞相,丞相说道:“武翰林有治理一郡才能。”
又有几名官员出列:“臣等举荐武知府。”
皇帝笑了起来,他倚在龙椅上伸手敲了敲扶手,道:“朕心里有数了,并郡代郡守举荐一事揭过,还有什么事要汇报给朕,请诸位爱卿速速上报。”
相比北方雪灾、蒙元练兵和并郡选郡守三件事,其他官员们汇报的事都是鸡毛蒜皮了,皇帝能当场决断的便当场拍板,当场不能决断的则分给丞相和三省六部去分管。
日上半空,大朝结束。
百官高呼万岁后退去,很快,大殿里头空空荡荡,只剩下皇帝和万太监两人。
冷风从大殿门口吹进来,皇帝恍若未觉。
他喃喃说道:“刘博啊刘博,真是让朕失望!朕看他在边疆辣手无情、手段多样,还以为他能给朕分担些忧愁,结果,嘿!”
万太监轻叹道:“老奴已经遣人去查过了,他为了对付武氏,在并郡下了一盘大棋,可惜最终胜负手的时候失手一子,导致满盘皆输。”
“另外,他有一心腹被一名修为有成的脉望给毁掉了,本来他的一些计谋都是这心腹在负责的,他这心腹突然去世,导致许多工作交接不力,最终才造成差错。”
皇帝诧异:“脉望?这是什么妖怪?”
万太监说道:“书虫妖,它的原身是蠹鱼,《原化记》有云,蠹鱼三食神仙字,则化为脉望;夜以矰映当天中星,星使立降。”
“这种妖怪修为往往不是很高深,可是它们一族博览群书,懂得许多秘书巫法,很不好对付。”
皇帝想了想,说道:“朕记起来了,这个脉望是不是服之可以飞升为神仙?”
万太监莞尔:“这是有修士曾经被脉望欺侮,他编造这传言来鼓动各地修士去捕捉杀戮脉望罢了。”
皇帝冷哼一声:“天下修士皆可杀,可惜听天监不争气!”
“朕自荣登大宝便在打压听天监,将原本听天监所属的补给、资源和人员配置都给了你黄泉监,你要争气!”
万太监感恩戴德的下跪:“谢主隆恩!奴才自当竭尽全力,效死输忠!”
“别光嘴上说话,”皇帝不悦的甩袖,他又问道:“朕让你黄泉监制定的称霸江湖计划,有眉目了吗?怎么这么久了也没什么消息?”
万太监急忙说道:“请陛下勿要心急,计划已经展开,不过迟迟还未找到能做计划核心的人,老奴羞愧,所以未与陛下汇报进展。”
皇帝皱眉摇摇头道:“这事抓紧吧,把你的精力往这计划上收一收,别老是想着怎么收礼物。武翰林此次来京,送你那三尺血珊瑚不错,看它色泽,像是以鲛人处子鲜血浇灌而成?”
万太监大为惶恐,他跪下连连磕头:“陛下,老奴罪该万死,老奴实在是贼胆包天,竟然敢……”
“行了,古书相传血珊瑚有肢体再生之能,你收下它也情有可原,朕只是随口问问你罢了,无需害怕。你起来吧,朕还有话问你,刚才你问郎之桓关于东北州雪灾的事?”
万太监感激涕零的起身,接他的话说道:“老奴猜测东北州闹了雪弥勒!”
皇帝面色沉重的叹了口气,道:“自古以来,每当大雪封山,便有精怪横行人间。”
“今年中州有考生失踪,东北州则有村落失踪,西域出来个什么人皇紫公子,漠北前朝余孽练兵,东海和南海一带又闹东瀛百鬼,真是多事之秋!”
万太监说道:“陛下无需过于担忧,这些都是小事,不管是闹鬼还是妖孽作乱都好处理,难处理的是人心。”
皇帝又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最难处理的是人心,谁知道刘博竟然会与鞑子勾结?”
“说起这个,朕百思不得其解,刘博为何会与鞑子勾结?”
万太监道:“老奴也想不明白,这刘大人也是怪,他被送来京城后便不再言语,到底他心里藏着什么秘密?”
皇帝不悦道:“朕问你,然后你来问朕?怎么,咱们彼此反复问上几句还能问出答案来?”
万太监急忙跪下说道:“陛下息怒,不如这样,请陛下下旨将刘大人交到老奴的黄泉监之中,老奴一定会让他老实交代!”
皇帝摆摆手道:“不可,刘博乃是王室宗亲,我刘氏许多人在盯着他呢。”
说着他笑了笑:“不过还比不上盯着并郡郡守这位子的人多。”
万太监沉默不语。
皇帝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万太监恭谨的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并郡郡守之位乃是陛下所有,盯着的人再多也没用,全看陛下想要让谁上去坐一会。”
皇帝点点头道:“你明白这点就好。”
他站起身,万太监急忙将一件雪狐披风给他披在身上,然后想说话又憋了回去。
见此皇帝失笑,说道:“说话就是,别在朕面前耍这小伎俩!”
万太监跪下说道:“陛下,老奴确实贪心收下了武翰林送来的血珊瑚。可老奴先前为他举荐却并非因为这份礼物,您是知道老奴的,老奴贪心如饕餮,收礼不办事的时候多了去。”
皇帝点点头。
万太监继续说道:“老奴想扶武翰林上并郡郡守之位是要解决武氏,平阳府已经被他武氏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可是并郡并没有呀。”
“若是武翰林坐上郡守之位后,并郡辖内发生大动乱,到时候武氏得为朝廷流汗流血,还得被秋后算账!”
皇帝皱眉:“把话说的更清楚一些。”
万太监说道:“前朝余孽和邪教勾结,要在并郡闹事!”
“消息可靠?”
“非常可靠,前朝的监谤卫在并郡损兵折将,一共损失三位星宿,据说他们三圣之中已经有一位要亲自去往并郡。依老奴之见,武氏若是掌管并郡,那他们天武门要损兵折将!”
皇帝走下大殿,立柱上盘绕的怪蛟忽然活了起来,一条蛟龙从立柱上钻入地下,像是钻入水中,它的身躯在汉白玉基座中欢快游荡,最终出现在皇帝身后。
又有一条怪蛟在大殿中穿梭,它妄图窜出大门,可是就在它冲到门口的时候,一枚枚闪烁着电光的金字从大门上飞出,像一把把快刀般在它身上掠过,将它吓得赶紧后退。
皇帝站在门口看向广袤的宫殿,有雪花逐渐飘零。
第一场雪还没有融化,平阳府的第二场雪便降落下来。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徐大站在驿所门口吟唱。
接着他又自己感叹道:“好诗好诗!”
王七麟拔刀挥出,刀刃上有一朵雪花。
“好刀法好刀法。”他也自己说道。
这时候沉一急匆匆的跑了出来问道:“鱼酱轻鸡煮?这是绥绥又做了什么新菜肴?开饭了是吗?”
黑豆的小身影随后出现:“开饭了开饭了!”
王七麟没好气的怒视他们一眼道:“整天光知道吃!这冬天才刚刚开始呢,看看你们一个个胖成啥样了?”
黑豆使劲收了收小肚子,然后苦涩的发现收不进去了。
确实胖了。
王七麟说道:“猪谷里豆你胖的最多,嗯,看来你很会养猪呀。这样,过两天舅舅去抓俩猪羔子给你,你反正不爱学习,以后去放猪吧。”
黑豆激动的点头:“好啊,舅舅你快点去抓猪,等到过年的时候,咱们就能杀年猪啦!”
他激动的满院子飞奔:“黑豆要放猪了,黑豆要做放猪娃了,啦啦啦,今年吃黑豆自己养的猪!猪头肉给娘、炖猪蹄给爷爷奶奶、猪皮给六姑、红烧肉给黑豆!”
“猪鞭给舅舅,猪肠脍给徐大爷!”
猪还没有来,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王七麟拍了拍额头,他忘记黑豆讨厌读书喜欢干活这档子事了,草率了。
天武门将平阳府的治安维系的很不错,他们弟子众多,散布在全府城内外,有什么孤魂野鬼出现很快就会被他们给收拾掉。
听天监没什么事,武景湛来找他,跟他协商搬迁的事,他说衙门已经分开了,他可以随时带人搬过去。
王七麟对这种面子工程没什么兴趣,他问道:“那个柏彪有没有交代他大伯柏大江的事?”
武景湛说道:“交代了,但是刑天祭的人飘忽不定,极擅藏匿,他们太谨慎了,柏大江应当在刑天祭里头有些地位,他被保护的很好,柏彪提供的信息用处不大,我便没有去找他,免得打草惊蛇。”
王七麟皱眉说道:“景爷,有句老话说的好,人过留影、雁过留声,刑天祭的人虽然擅长藏匿,但不可能藏的毫无痕迹。”
“所以,如果我们找不到他们,会不会是因为有人在包庇他们?”
武景湛一怔,道:“我过于自信了,竟然忽视了这点,回去我立马查衙门所有官吏的背景。”
王七麟立马说道:“那我也要查听天监了。”
这才是他的目的。
听天监已经被武氏给渗透成筛子了,王七麟要想重掌听天监,就得在内部来个大清洗。
武景湛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七爷请放心,您的势力,我们武氏往后断断不会染指!”
跟他通了气也得到了他的承诺,王七麟立马让徐大以冥鸦传信,号令府城下属的七个县七位大印速速来开会。
他自从来到平阳府,还没有跟所有下属打过招呼呢。
徐大说道:“七爷,你要真想掌控平阳听天监,那咱把他们叫来没用,咱得微服私访!”
王七麟看向他问道:“你的意思是?”
“把他们叫来有什么用?管中窥豹吗?咱们应当自己去打听、去查看,看看没有阳光的地方,阴影下藏着什么!”
徐大的话说到了点子上。
王七麟不是喜欢贪图享乐的人,他出身于底层百姓,了解百姓生活之艰辛,一心想庇护他们能够安然生活。
他采纳了徐大建议,准备带上谢蛤蟆三人去把辖下所属县城都给转一转。
马明照例留下主持大局。
他了解了王七麟三人去向后说道:“七爷,那要不要搬迁咱们的驿所?”
王七麟摇头道:“不搬了,咱们听天监是要给百姓做事的,不是去耍威风和享受的。既然咱们要做事,那在这里与在衙门有什么区别呢?搬去衙门还会劳民伤财!”
马明肃然起敬:“七爷高风亮节!”
王七麟低调的摆摆手:“你这话说的,跟我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什么人吗?”
马明赧然离开,徐大忽然问道:“七爷,你不搬走是为了跟第五味对门,是吧?”
王七麟怒视他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这样贪图女色的人?”
“是啊!”
回答的干脆利索。
王七麟甩脸子走人。
他确实是这种人,日了个狗,被徐大看穿了!
就在他准备冒雪出发的时候,几匹快马赶到了驿所。
下雪天街道上没有人,所以几匹快马跑了起来,速度还挺快。
这样到了驿所门口的时候骑士们想要耍威风来个横刀立马,领头骑士伸手勒马缰,骏马一声嘶鸣抬起前腿站了起来,然后脚下冰雪太滑、骏马的蹄子太小,它竟然没站住给滑倒了!
门口的徐大、王七麟等人眼睁睁的看着一匹马跑来、一匹马站起、一匹马滑倒……
马上骑士脸上的表情一瞬间由冷漠彪悍转为了惊恐绝望!
王七麟震惊的叫道:“是窦大人?!”
骑马的正是吉祥县捕头,窦大春!
窦大春一声惨叫,被摔倒的骏马给压倒在地。
还好骏马是先摔了个屁股墩然后才倒下的,有了这个缓冲,窦大春虽然被摔得很惨压得也很惨,却起码把命给保住了。
王七麟第一时间飞掠过去推开骏马将窦大春给扶了起来,他对徐大吼道:“徐爷,你它酿就站在那里看啊?”
徐大慌张的叫道:“大爷也没办法啊,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大爷也来不及去搬个凳子再来坐着看啊。”
窦大春哀嚎道:“哎哟卧槽,哎哟卧槽!徐爷,你还是那么不干人事、不说人话啊!”
有了窦大春前马之鉴,后面的骑士不敢卖骚了,都老老实实下马。
王七麟打眼一看都是熟人,副捕头杨大嘴、后来的皂隶班头边缘,他一只手抓住一个人的肩膀,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他们分离不过两个月,可是这两个月却发生了许多事。
时光荏苒。
旧友还在。
甚好。
最后一匹马赶到,一个老头从马上跳了下来笑道:“王大人,还记得老夫吗?”
王七麟看向他,老头瘸了一条腿,手里撑着一根拐杖,雪地光滑,可是他如履平地,走的比健全人还要稳当。
见此他便笑了,道:“我怎能忘记旧日朋友?虎瞪眼杨大侠!”
老头正是杨大嘴的叔叔杨大眼,当初王七麟查章如晦失踪案的时候去过元元书院,当时杨大眼便在元元书院做护院。
杨大眼摇头笑道:“当不得、当不得,我一介残废算什么大侠?”
王七麟问道:“杨大叔你们怎么突然来了?走走走,快跟我去对门酒馆暖和暖和。”
窦大春呲牙咧嘴的说道:“七爷,我!你得问我!这都是我给你搞来的援兵啊!”
“援兵?”
窦大春说道:“你不是来平阳府调查书生失踪案吗?我听说你查到了武氏头上,以我老窦对你性子的了解,你是火眼金睛容不得沙子,肯定会捉拿武氏归案。”
“我知道你手头上人手不够,于是就点了能用的弟兄一起过来了!”
杨大嘴叫道:“七爷,你别看我们弟兄身手不行,可身子骨都结实的很,关键时候不能帮你砍两刀但能帮你挡两刀!”
王七麟高兴的想笑,可是他听到杨大嘴特意强调了‘身子骨结实’这俩词后,心里有点不得劲。
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吧?
徐大愕然问道:“等等,你们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我们要对武氏动手?”
窦大春说道:“吉祥县新来了一个大印,是他说的。”
“他什么时候说的?”
“昨天啊!”窦大春道,“怎么了,你们这消息还要保密吗?”
王七麟苦笑道:“保密个屁,我们没有打算冲武氏动手,我们是冲刘博大人动手了!”
窦大春打了个哆嗦,一时之间呆如木鸡:“吾草,造、又造反?”
他被他堂妹牵扯造反的事给弄怕了。
王七麟说道:“咱们去酒馆说话,放心,没有造反,七爷我立下了大功,你们来的正好,咱们一起共饮庆功酒!”
这年头信息流通不便,加上他当初联合武氏抓刘博的时候并郡多地已经开始下雪,雪后各地道路泥泞,交通封堵、信息更是无法流通。
所以,关于他侦破了书生失踪案的消息传出去的很晚,窦大春他们知道的更晚!
不过无论如何,这情谊王七麟记在心里。
反而如果消息传出去的早,他这人情可就欠不起了。
送命的人情啊!
窦大春可以不懂事,但他得懂事。
雪花飘荡,第五味的招牌被挡住了,一行人以为就是普通酒馆,结果进去后绥绥娘子抬头妩媚的笑,窦大春当场就倒在了徐大怀里。
徐大警惕的说道:“你整啥玩意儿?往大爷怀里钻什么钻?”
窦大春指着眼前丽人叫道:“是绥绥娘子啊!她、她怎么在这里?”
徐大严肃的说道:“要叫七嫂的。”
窦大春和杨大嘴对视一眼,纷纷恍然。
边缘笑道:“美人归英雄,般配!”
绥绥娘子自然记得这一伙鸟人,她笑着上来打招呼:“哟,窦大人,好久不见,肚腩又大了哟。”
“杨大人,杨大人还欠着小店五枚银铢呢,你今天上门是来还钱吗?”
“这位老爷子面生,不过面相之中有股掩不住的英雄气概,一定是一位纵横江湖的老英雄!”
她最终看向边缘,笑的最灿烂:“边大人也来了?修为有所精进,好厉害。”
边缘嘴角抽了抽,作没事人姿态混入人堆。
一行人落座,窦大春屁股被摔的很惨,他屁股跟椅面一碰疼的扶着桌子站起来直扭身体,旁边的徐大怕他摔倒,只好扶住他。
包大看到后跟着扭了两下,问道:“这是啥舞吗?”
窦大春没好气的说道:“滚蛋,老子是屁股疼!”
绥绥娘子诧异的看向徐大,然后若有所思的离开:“小别胜新婚?难怪刚才搂在一起进来,好火热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
徐大傻眼。
炉子上正好温着一大壶酒,绥绥娘子送上来后一人一大碗,酒气沸腾,王七麟的心情也在沸腾。
他举起碗说道:“几位爷们一起举杯,没想到咱们在隔着吉祥县千里之外的平阳府又能相聚而且又能在一起喝酒,痛快!这是真的痛快!”
老汉杨大眼一碗酒焖下,他问道:“看样子我们来晚了?”
王七麟笑道:“不晚,来的正好。”
他冲徐大说道:“徐爷,你把事情给大家伙仔细说说。”
徐大有说书的本领,嗓门大、逻辑清晰而且还能胡编乱造,最适合用来讲解案情。
绥绥娘子冲他招手,让他将一个铜锅端了上去。
橙红的炭火燃烧的旺盛,锅子里头是雪白的骨头汤,汤水咕噜噜的滚动,雾气徐徐的升腾。
这一幕情景是有热度的。
正好外面大雪飘零,这种天最适合吃古董羹。
绥绥娘子送来冻豆腐、羊肉片,又说道:“奴家让胡涂给你们做手擀面,大家伙先吃肉,待会再吃面。”
徐大撸起袖子道:“对,大家先吃肉,待会我亲自给你们下面吃。”
汤水中犹有碎骨和香菇,王七麟抓了一把小葱和香菜碎放进去,白色中多了点点绿色,肉香中带上了缕缕清新滋味儿。
冻豆腐进入锅子中后便开始膨胀,王七麟要来小盘,一人盘中放上芝麻酱、韭花酱、酱油和香油,略一搅拌加上点骨头汤便是一份酱料。
他等冻豆腐吸饱了汤汁,拿出来在酱料盘中滚上一圈,这时候的冻豆腐变成滚烫豆腐,吹一吹、含一含,满嘴松软。
徐大声情并茂的讲解了整个案子,窦大春等人听的满脸震惊,不断惊叹:
“卧槽,原来是这样?”
“日哦,难以置信!”
“娘来,这都行?”
“牛逼,这是真牛逼!”
“咦,肉呢?”
王七麟抹了抹嘴巴,八喵和九六学着用爪子也抹了一把,发现毛上有油水,它们便去徐大身上擦了擦。
等到徐大将案情讲解完毕,一行人吃的也差不多了,窦大春颇为郁闷,道:“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咱们没帮上七爷。”
王七麟笑道:“你们帮到我了,首先你们让我知道,我老七混到今天不是只混出了个官位,还混到了你们这帮弟兄。”
“其次,你们这次来了平阳府就别回去了,春爷,我与武景湛大人说一声,将你的官职掉到平阳府来,继续做你的捕头,怎么样?”
窦大春有些迟疑。
他在吉祥县是地头蛇,来了平阳府可就是蚯蚓丁丁了。
杨大嘴倒是乐意,他嘿嘿笑道:“头儿咱留下吧,留在这里的衙门呼应七爷,七爷徐爷初来乍到,肯定是方方面面需要帮手。”
都是捕头,府城捕头与县城捕头怎么能一样?
他在吉祥县任职只能算是个吏,不能算是官,如果能在平阳府做副捕头,那就属于官员了。
杨大眼也劝说道:“窦大人,老话说的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有机会来到府城任职,为何不留在这里呢?能看看这更广阔的风景也好呀。”
几个衙役跟班纷纷点头。
窦大春苦笑道:“我这人吧,其实真没什么出息……”
徐大一拍桌子:“春爷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吧,你留在吉祥县有啥意思?里面姑娘被你睡得跟你左手右手差不多熟悉了,这府城里头呢?每天都有新姑娘到来……”
“别说了,徐爷,再说就见外了,”窦大春决然说道:“成,弟兄们都留下,咱们在衙门照应七爷!”
“不不不,是呼应、是呼应,要照应也是七爷照应咱们。”杨大嘴是窦大春的小老弟。
王七麟笑着摆手:“自己兄弟,没有照应,就是呼应。”
他看向杨大眼,杨大眼洒脱的笑道:“老头自己再回书院,待在书院挺好。”
王七麟说道:“杨大侠在书院是屈才了,你到我们听天监来吧,游星、力士的职位你自己选。”
杨大眼摇头道:“那可不行,老头大字不识一箩筐,做不了游星。我一个瘸腿老头做力士,只会让人笑话七爷你徇私,若七爷看得起老头,那让老头给你看个门吧。”
他笑着看向左右:“老头在书院看门多年,倒是有些经验了。”
王七麟说道:“好,你来负责看门。”
门房是很重要的位置,任何一个衙门、一户豪门,看门负责人都是主人家的心腹。
这事急不得,窦大春的档案资料得调动过来,杨大嘴和几个衙役得把家人带过来,现在大雪封路一切不方便,王七麟将他们暂时安置在驿所。
雪花断断续续持续两天才停下,他们牵上马出发了。
这种路况骑马并不方便,他们试了试后改成用大青骡拉爬犁。
大青骡虽然速度比骏马慢许多,可它腿有劲、耐力强,这点很适合走雪地。
坐在爬犁上还有个好处,九六自在了。
它终于不用被挂在马鞍上或者骑在徐大头上了。
平阳府七个镇、七个县,这七个县都以俞字开头,俞宁、俞水、俞荫等等,其中隔着最近的一个县叫俞马县,寻常日子里骑马只要半天功夫就能赶到。
王七麟去过最远的俞水县,也去过最险的俞宁县,他就是没来过俞马县。
因为俞马县隔着主城太近,平日里天武门弟子没什么事甩两马鞭就能赶到,所以俞马县治安是七县中最好的一个,压根用不着听天监来管。
同样,俞马县的听天监就是沉一的脑袋,仅仅是个摆设罢了。
大雪天不好走,他们早上出门到了傍晚也没有看到俞马县县城的影子。
还好官路路口上有客栈,客栈是正经客栈,叫做‘歇歇脚’,名字简洁明了。
大雪天出行的人还不少,三人进去订房间,结果只剩下两间房了。
王七麟失望的问道:“只有两间了?”
胖墩墩黑乎乎的老板娘笑道:“客官你是谁家的公子爷吗?你们三人两间房还不够?须知这里许多人都是四五个人凑钱睡一个房间哩。”
旁边几个围着火炉吃烤黄豆的汉子哄笑道:“就是,大雪天出来还讲究啥啊?凑活着住呗。”
“我们五个兄弟就才一间房,你们三人住两间房,这还真是哪里的公子哥,有钱呀。”
王七麟交钱,定下了这两间房。
他说道:“咱们分一下房间……”
徐大懒洋洋的说道:“随便给大爷一间就行,另外大爷脚臭,你们谁爱跟大爷一个房间就来,还有你们也知道大爷的呼噜声向来很响,所以要是跟大爷一个房间睡不好可别怨大爷。”
王七麟怒道:“你什么意思?威胁我们两个?”
谢蛤蟆厉声道:“不错,七爷脾气你不清楚吗?他最恨被人威胁,所以七爷今晚就不信邪了,一定要与你睡一间房!”
王七麟赶紧说道:“等等,为什么我要跟他睡一间房?”
谢蛤蟆语重心长的说道:“七爷,他威胁您呐,这口气您能咽下?反正老道士看得开无所谓……”
“那你跟他一起睡!”
谢蛤蟆沉默了,他想了想说道:“算了,七爷,咱们还是猜拳吧,谁赢了谁自己一个房间。”
王七麟皱眉道:“猜拳做什么?朝廷有律法规矩,为官者不得参赌,你想让本官犯错误吗?”
谢蛤蟆顿时猛翻白眼:“无量天尊!”
王七麟说道:“别说我以官威压人,这样,咱们讲道理的来分配房间,行吧?”
“好,讲道理这里老道士年纪最大……”
“睡个觉还管年纪大小?年纪小的就不睡觉了?”王七麟摇头,“咱们按头来分房间。你看,这里一共五个头,没法平分,那就三个头一间房和两个头一间房,行吧?”
八喵和九六点头,它们跟左右护法一样一左一右蹲在王七麟身边,三个头凑齐了。
谢蛤蟆怒道:“七爷你过分了,这样为什么不把那四头大青骡也算进来?”
王七麟说道:“大青骡已经有房间了,它们不用跟咱一起抢房间。”
此地已经进入俞马县辖内,距离县城已然不远,他们分了房间回去用热水洗了把脸后来到大厅听店家和客人们聊天。
天气寒冷又有大雪盖地,客栈里的客人却很多,这些人都是车把式。
平阳府算是北方的苦寒之地,到了冬季就很少有蔬菜了,这样每到入冬的时候便有人去收购白菜、萝卜和秋后干野菜。
等到大雪一落,他们便化作车把式,赶着车四处去乡间做买卖,赚一点辛苦钱。
车把式们走南闯北,知道的消息多,当初阴差静娘寻找丈夫的时候便特意找他们帮忙。
王七麟这次也得靠车把式帮忙了,他要从车把式口中打探消息。
这种事徐大擅长。
他使了个眼色,徐大便去找老板娘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酒?”
老板娘说道:“有三样酒,分别是今年新酿的高粱烧、两年高粱烧和五年高粱烧。”
徐大一拍桌子道:“今年新酿的高粱烧给我可了劲的上,今天这里的伙计有一个算一个,大爷请喝酒!”
车把式们多是穷苦汉子,点一碗酒只敢用嘴唇嘬,一碗酒能对付一晚上,这样听到有人要请酒顿时兴奋的喝彩起来。
里面有明白人,笑道:“大兄弟是有什么事需要咱老伙计帮忙吧?”
徐大说道:“大爷有啥需要你们帮忙的?咱就是怕无聊,喊上大家伙一起喝酒聊天罢了。”
“真的假的?”一个老汉狐疑的问道。
徐大说道:“大爷要是找你们帮忙,那大爷是小娘养的!”
糙汉子们纷纷笑了起来。
店里有腌黄豆、腌豆腐干、各式腌咸菜等下酒小菜,这些菜肴便宜,徐大给每桌都点了一份,这更引得车把式们拍手叫好。
也有车把式豪爽,他站起来说道:“我车上有从齐鲁大地运来的好粉条,谁有大白菜献出来两棵,今晚一起吃个大白菜炖粉条!”
立马有一名老汉起身道:“我恰好要去府城卖白菜,那我出两棵白菜。”
徐大笑道:“店家有没有猪肉?”
“有!”
“那片上十斤猪肉进去炖,咱们凑一顿热闹的,吃猪肉白菜炖粉条!”
“好嘞!”老板娘高兴的冲后厨喊了一声,后厨立马收拾出半挂猪肉剁了起来。
这下子徐大成了全场最靓的崽,众人纷纷起身敬他的酒,他表现的也很豪爽,杯到酒干。
一边喝酒,徐大一边切入正题:“诸位老哥都是跑江湖的老手,你们对这俞马县应该熟悉,这俞马县里当官的怎么样?”
先前给白菜的老汉抚须笑道:“俞马县的官老爷多数出自武氏,都是武家的子弟,他们很爱惜羽毛,对待辖内百姓很好,名声也很好。”
“对,这不最近连天大雪吗?知县老爷亲自号令大户人家们四处设粥铺,四方百姓至少能吃一碗热饭。”
围绕着俞马县内吏治话题,众人热热闹闹的聊了起来。
徐大巧妙的引了一下,话题脱离俞马县转移向其他六个县城。
让王七麟挺诧异的,车把式们对七个县的县官们都挺满意,好评居多、差评很少,提到的差评顶多是说哪个知县好色娶了八房小妾、哪个知县好美酒美食,并没有说知县们为人品行上的问题。
他们热聊了一阵,后厨开始一盆一盆的上白菜猪肉炖粉条,这时候徐大趁机问道:“听老哥们意思,你们对七县很熟啊,不知道这七县有没有什么神秘诡事能说来听听?”
听到这里,众人笑了:“这可就多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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