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挺匆忙的,主要是徐大连吃带喝、狼吞虎咽很快完事了,然后他就开始问:
“怎么都还没有吃完呢?”
“七爷你弄啥玩意儿?小口小口抿着你搁这儿相亲呢?吃麻利点,大嘴巴子吞着!”
“胖仔你怎么回事?你咋那么能吃呢?少吃点,你看看你的腮,就跟被人甩了十几二十个大嘴巴子一样,你已经太胖了!”
胖五一吞下口中的鳝鱼段说道:“徐爷你这话说的,我们青凫一族化人之后都是嘴巴大好不好?我吃的并不多,你看我今天才吃了多少东西?”
王七麟看着他身边那一摞盘子没话说。
真能吃啊。
他拍着胖五一的肩膀说道:“多吃点多吃点,能吃是福,大小伙子能吃才能干!”
这货这么能吃,以后自己这边伙食费开支怕是要涨,所以既然有人请客,为什么不让他多吃点?
中午吃多了晚上吃的少,晚上那顿可就是吃他的了。
胖五一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还是偶像对我好。
王七麟回给他一个慈祥的笑容,并用鼓励的眼神告诉他:使劲吃啊靓仔。
胖五一再接再厉,来了个风卷残云,桌子上的酒菜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样王七麟拍拍手说道:“光盘行动,不能浪费。行吧,那这顿饭就到这里,咱去外面转悠着消消食?”
毛一奇起身道:“卑职已经安排好了消遣,你请大人们随卑职来。”
王七麟看看天色道:“有点早吧?”
徐大伸出手臂跟他勾肩搭背:“七爷你这就不懂了,黑夜有黑夜的刺激,白日有白日的乐趣。”
他们出了酒楼改道南行,城南有空地,空地上是市场,菜市场、肉市、粮市、马市等等都在这里。
见此王七麟和徐大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挠了挠后脑勺。
毛一奇最终带他们去了市场一角的一座大屋中,大屋外面贴着大幅彩色画像:
有长着翅膀的老鼠、有长着翅膀的鱼、有长着翅膀的老虎。
有头上长角的大雕、有长着鸟头的乌龟、有两端都生着脑袋的毒蛇。
还有,瓮中小人、人头猴身的异兽、人面大蟒……
其中人面大蟒便缠在一个姑娘身上,那姑娘面如桃花、腰肢纤细,倒是个南国美人。
徐大惊愕的看向王七麟:“七爷,大爷觉得,这氛围不对,味儿也不对。”
王七麟拉开门帘,一股腥臊味往外涌:“脑子让门挤了吧?这味儿能对喽?”
“毛大人,这是什么地方,你这是要带我们看什么?”
毛一奇拱手道:“回禀大人,卑职想带你们看点稀罕的,前些日子我们真定府来了个奇人异兽戏班子,徐大人昨晚不是说想看蛇吗?所以……”
“等等,大爷什么时候说想看蛇了?”徐大愕然问道。
毛一奇指着他腰带道:“昨天晚上大人你与卑职说,今天想找点好玩的,卑职请您明示的时候,您不就摸了摸腰上这条大蛇吗?”
徐大说道:“大爷、大爷那是提了提裤腰带!”
毛一奇讪笑道:“卑职还以为你们听说了这奇人异兽戏班子,慕名想来看看,所以给卑职以暗示,卑职昨夜特地找了戏班子老板,约了今天下午给咱们开演。”
“而且吃午饭的时候,大人您不是说想看看楚地美人细腰吗?您瞧?这里就有细腰美人蛇舞。”
他指向一幅彩色画?画上那姑娘的腰肢确实极其纤细?细的让人心惊。
徐大长叹一声。
王七麟倒是来劲了,他推着徐大说道:“好好好,今天咱们去开开眼界,看看这些奇人异兽,我还没有见过这种异兽呢?是不是上古异兽?”
胖五一期盼的说道:“里面有个鸟头的老龟?它莫非是《山海经》中的旋龟?如果它是旋龟那可就好了?我若是能带旋龟回家,一定可以成为家族英雄!”
《山海经·南山经》有云,有玄龟其状如龟而鸟首虺尾?其名曰旋龟,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聋,可以为底。
这记述中的‘可以为底’意思是说这种乌龟能可以治疗底病?而底病是足病。
对于人族来说这没什么?对于青凫等仙骥一族来说就是大毛病了?他们许多事都靠脚,脚上出了毛病那真是完犊子了。
所以说《山海经》这本神书的受众向不单单是人族,还有妖魔鬼怪多族。
这个奇人异兽班子所用的楼房本身就是一家戏班子所属,中间有戏台子,四周围着一圈是看台,三楼往上是雅间。
毛一奇说是找了班子老板相约下午开演,其实就是订了最好的一个包间。
王七麟进去的时候有人在里面唱戏,戏台子上是个大木箱子,有妩媚的姑娘趴在里面高声吟唱,声音清脆悦耳,嗓音高亢响亮。
姑娘唱的是独角戏,这很难唱,因为客人不太会为独角戏而买账。
徐大一进来就发牢骚了:“来这地方听戏?嗨,大爷还不如去听书呢!”
王七麟说道:“真定府正经地方,没有说黄书的。”
徐大牢骚更大了。
胖五一也古怪:“独角戏有什么意思?”
毛一奇低声道:“诸位大人误会啦,大家伙来这里不是听戏,而是看人,看这个姑娘。”
“有什么好看的?”徐大问道。
毛一奇说道:“看她下半身子,她只穿衣裳没穿裤子!”
徐大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你们真定府的男人,太他娘下流了!”
说着他就翘起了脚尖。
姑娘唱戏的时候不断扭动身躯,她每次动弹都有浪花跳动、水波荡漾,然后会显示出下半截身躯。
正如毛一奇所言,她只有上半身穿了衣衫,下半身什么都没穿,是裸着的。
那是一条大鱼的身躯!
姑娘上本身如人,她有香肩酥背纤腰,从腰间开始向下滑动则为丰腴的胯,这胯却只有半截,再往下便是鱼躯鱼尾……
徐大踮着脚尖看到的就是个大鱼尾巴。
王七麟惊呆了:“这这,莫非是鲛人?”
毛一奇笑容可掬的要点头,徐大断然道:“绝不是鲛人!”
他的决断让毛一奇吃惊:“徐大人何出此言?”
徐大说道:“这个奇人异兽班子在你们真定府演出,是不是为了赚钱?”
毛一奇笑道:“那是自然,若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什么?”
徐大说道:“若你有鲛人在手,是会让她外出卖唱来赚钱,还是让她一天哭两声掉下几粒珍珠便能卖大价钱?”
毛一奇愣住了。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点头:“没错,那这就不是传说中的鲛人了?”
毛一奇道:“他们对外宣传说的却是鲛人。”
午饭刚过,这里头已经有不少客人了,许多人带着老婆孩子坐在楼下看台上,孩童们时不时发出惊奇的欢呼声,倒像是个游乐场。
王七麟看了后觉得奇怪:“怎么这么多孩子?而且都是乡里来的孩子吧?”
他从小在乡下长大,所以看到看台上的孩子穿着打扮,一眼能认出他们来处。
简直是一个个的泥巴版黑豆!
毛一奇说道:“奇人异兽班子不会在一个地方常驻,因为他们就是卖个稀罕,大家伙顶多看个三遍两遍就会失去兴趣,不会长久的来花钱。”
“起初这奇人异兽班子是正常卖票,不管大人小孩还是老人都是五十铜铢一张票。十天之后降价为二十铜铢,又过十天成人二十铜铢,老人小孩不要钱。”
王七麟点点头道:“现在乡下人抓住机会带孩子来开开眼界?”
毛一奇道:“不错,对他们来说这可能是一辈子仅有的一次机会了。”
徐大咂咂嘴道:“老板很会做生意呀,他是要把真定府百姓的钱都给收割上一圈?”
王七麟环首四顾,带着孩子来开眼界的人很多,每一个都带着好几个孩子。
这年头家家户户孩子多,所以如果当爹的自己花上二十个铜铢结果可以让全家孩子开了眼界,这买卖很值当,即使是农家也舍得花这个钱。
他们进门,王七麟立马感觉到有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八喵和九六颈后毛不经意间贲张。
心随意转,他下意识的抬头,却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之处。
楼上是一圈圈的雅间,有人趴在雅间栏杆上往下看,栏杆上零零散散挂着鸟笼子,有飞鸟在里面梳理羽毛。
他感觉这地方不太对劲。
五把飞剑立马蠢蠢欲动,五个天龙众全数出来了,坐在剑柄上当小人跟着看热闹。
很快有人急匆匆的走来,见他们便叉手行礼:“毛大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您可算是带着贵客来了。来来来,快随在下这边走,已经给你们留好包间了。”
毛一奇挥手:“三位大人,请吧?”
包间在最顶楼。
这个位置说它好它也没多好,在这里看不太清戏台子上的人、听不太清声音,但这里视野最好,而且可以俯瞰整个楼房。
毛一奇皱起眉头,他对这包间并不满意。
老板解释道:“毛大人先息怒,且听小的解释,您要的是三楼这位置的包间,在下也给您留了那包间,不信您下去看,三楼的包间还空着呢。”
“可是在下为什么将您等带到这里呢?在下自作主张了,却是有想法,在下想毛大人带的是听天监的贵客,都是有修为的高人。”
“高人们的眼力劲和耳力自然是我等凡夫俗子不能比拟的,所以高一点又如何?反正能看得清听的清。”
“但高处有一览众山小之快感,这是底下楼层无论如何不能比拟的,若是诸位大人在三楼,那上面楼层有人出个声扔个东西,您等要看还得抬头仰脖子,在下觉得那真是有点辱没大人贵客们的尊崇身份了。”
掌柜的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一番话说的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情绪掌控很好,将道理一五一十、仔仔细细的说了出来,听的几个人不住点头。
毛一奇脸色舒缓,示意他可以离去。
顶楼包厢干净而奢华,桌椅栏杆怕不都是桃木、杏树这等果木雕琢而成,从内而外的散发着淡淡雅致的果木香。
桌子上有蜜饯、有果盘、有瓜子蚕豆炒豆等干果,接着还有漂亮的小姑娘送来茶水。
毛一奇恭谨的请王七麟坐下。
王七麟缓缓落座,心里感叹:我尼玛,当官的感觉真爽哟!
似乎是因为他们到来,今天表演提前开始。
大水箱里的人鱼唱了一场戏后落幕,随即有壮汉搬上来一个又一个的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是罐子,大的罐子有成人大腿高,小的罐子只有成人膝盖高。
立马有许多人喝彩:“蜜罐小人!”“盐罐鬼!”
罐子里伸出来一颗与正常人一样大小的脑袋,有大人脑袋有孩子脑袋,脸上抹的五颜六色就跟戏台上的小丑似的,接着罐子两边伸出来手臂。
这些人手臂与正常人一样长短,比正常人还要有力,能支撑他们撑着罐子行走。
他们在台上开始演小丑戏,声音洪亮、表情动作夸张,吸引孩童们又喊又叫。
毛一奇自然是看过这些表演了,他点点头道:“在顶楼看戏确实更舒服一些,上次被孩子吵的难受。”
王七麟指着下面罐子里的孩童大人问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毛一奇说道:“海外壳里人,他们这一族生下后天生没有腿,便会找大海螺壳和贝壳等躲在里面,所以有了这么个名字。”
“但海里大螺大贝虽多,他们这样没有腿的残疾又怎么能获取到呢?因此这一族的人很容易夭折,人丁不旺,没有名气。”
“后来有疍民发现他们,送他们陶瓷坛子躲在里面,又有人带他们进入中原来表演戏,给他们找到了谋生手段,这样时间长了他们一族才有了些名气。”
王七麟问道:“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信息的?”
毛一奇说道:“卑职在湘郡时候便见过这种壳里人,当时是在一些大户人家后院中看到,大户人家养他们来给自己解乏。”
王七麟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或许不是什么海外一族,而是从小被人谋害,迫使他们生活在罐子里头?”
毛一奇摇头笑道:“不能这样,卑职私下里也与他们接触过,他们都有从小到大的记忆,与卑职说了一些他们生活在海外岛礁上的事,这做不得假。”
“而且卑职也有朋友亲人行走海上,他们说海上确实有这么一族,他们奉一种海蟹为祖先,那种海蟹便喜欢找螺壳贝壳往里钻。”
“应当是寄居蟹。”王七麟说道,“不过还有奉寄居蟹为先祖的?”
毛一奇煞有介事的点头:“对呀,海外壳中人不就是如此?”
表演紧锣密鼓的开始,人们被壳中人逗得连连笑,但许多人是来开眼界而不是寻开心的,然后他们便喊了起来:
“白骨娘子!”
“我要看双头蛇!”
“让人猿出来!”
喊声乱七八糟,最后逐渐聚合一体高喊:“白骨娘子!”“让白骨娘娘出来!”“白骨精,要看白骨精!”
壳中人并没有因为客人们喝倒彩而尴尬,他们跟着众人起哄,还有人跑去后台主动拉人。
慢慢的,有穿着白纱衣的姑娘走出来,她头上覆盖着白纱,看不见样子只能看到她身段窈窕、凹凸有致,很有风味。
姑娘迈着轻盈的脚步上台,一阵风吹过她的白纱抖动,姑娘伸手在袖子中要摁住白纱,结果旁边的壳中人故意与她捣乱。
风吹激烈,白纱飞走,露出一张白骨面容!
孩童们吓得尖叫,哭声嗷嗷的响亮。
胖五一瞪大了眼睛:“嘿,真让人兴奋呀。”
王七麟和徐大震惊的看向他:“你喜欢白骨?”
胖五一摇头道:“不是呀,我喜欢听小孩鬼哭神嚎,嘿嘿,吓唬小孩最有意思了。”
徐大骂道:“你可真不是人。”
胖五一理所当然的笑道:“是呀,我是青凫,不是人。”
徐大伸手拍了拍额头。
草率了。
结果姑娘一甩头,露出一张似嗔似喜、清秀可人的面容,地上则掉落一张白骨面具。
她甩头时候有秀发落下,柔顺的黑发垂在脸颊上接着被风吹的摇曳,给她的秀美增添了一分神秘。
姑娘张开口开始唱小曲,与鲛人姑娘不一样,她的声音幽怨清澈,在孩子们叫声中,王七麟甚至听不清她在唱什么。
发丝被风吹的往她嘴里刮,她便伸出手去轻拂秀发。
伸出来的手是枯骨!
这个无法作假了!
白色长袖落下,露出手臂也是枯骨!
王七麟搞不懂了,这没有肌肉没有血脉也没有筋膜,她怎么控制手臂的?
孩童们再次尖叫,不过有先前的白骨面具来打底,他们此时的尖叫更倾向于兴奋而不是惊恐。
白骨姑娘唱了几支小曲后挥袖跳舞并慢慢往后退,帷幕落下,同时有两根绳子落下,一黑一黄两个猿猴跳下来在戏台上开始打闹。
他们两个长着人的脸!
胖五一挠挠头问道:“七爷,难道这是《山海经》中的异兽孰湖?”
王七麟反问道:“孰湖不是长着马身子鸟翅膀吗?”
胖五一说道:“不是的,七爷,我爷爷曾经给讲过《山海经》,他说孰湖是人,吃什么东西就会变成什么样子,比如他若是吃了鸟,就会长出鸟翅膀,如果他吃了猴子,就会长出一身猴毛,但不变的是那张脸。”
徐大说道:“问题来了……”
“徐爷别别别。”王七麟急忙拦住他。
可是徐大的话已经出来了:“如果孰湖里有女的,如果她们吃了葫芦,那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七麟松了口气,他觉得这问题没毛病。
胖五一说道:“可能身躯会变成葫芦形状?”
徐大对毛一奇说道:“毛大人,待会去问问掌柜的这是不是孰湖?他这里有没有女孰湖?如果有女孰湖那大爷请她吃葫芦!”
王七麟这才明白徐大的鱼线有多长!
他说道:“这不是孰湖!”
徐大说道:“问问呗,问问又不耽误事,也不用花钱。”
王七麟道:“即使有女孰湖,可是她长得很丑怎么办?所以你问了也没用。”
徐大冲他挤了挤眼睛:“七爷你这就不懂了,老天爷为什么让夜晚那么黑?大爷刚才跟你说了,白日有白日的乐趣,黑夜有黑夜的刺激,只要黑夜可白日,那真是刺激又有趣!”
毛一奇在心里感叹道:真骚呀。
人面猿之后还有白蛇和青蛇现身,她们腰肢纤细如蛇,实际上压根就是长着蛇尾!
类似怪人异兽接连不断,场子里头氛围始终热烈。
王七麟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时不时会有一种感觉,什么东西在偷偷得看他。
谢蛤蟆不在身边,他时时刻刻得谨慎!
就在他小心翼翼扫视四周的时候,八喵忽然叼着一只鸟悄悄溜到了他跟前。
旁边一处栏杆上的鸟笼子空了……
王七麟赶忙从八喵嘴里夺下这只鸟,怒视八喵低声道:“尼玛,想挨揍呀?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只要是鸟就不许碰它!”
八喵偷偷抓来的这只鸟形如八哥,许多人喜欢养这种鸟,这点王七麟早就注意到了。
可是到了近前看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不是八哥,这不是寻常的鸟。
这鸟长着人的眼珠子!
有瞳孔有眼白!
他正要讶然细看,包间敲门声响起,掌柜的在外面说道:“诸位大人观看至今是否已经疲累?在下为大人们准备了好酒,请喝一壶酒来提提神如何?”
王七麟将鸟放开,人眼八哥立马振翅飞走。
毛一奇要起身去开门,王七麟给徐大递了一个眼神冲门口点点头,徐大立马去打开门并堵住门:“哟,掌柜的客气了,你这还准备了好酒呢,不过好酒配——”
他拉长嗓音看向掌柜的,掌柜的笑道:“也有好菜。”
徐大说道:“不,好酒配佳人呀,你这里有没有好姑娘?找她上来陪大爷们解解闷。”
王七麟拉住毛一奇低声道:“想办法给我弄几个会说话的奇人异兽去驿所,理由自己想,不能让人感觉突兀。”
他迅速交代完后去拉徐大,说道:“徐大人你喝茶喝醉了吗?这是戏班子,怎么会有陪酒的姑娘?”
徐大嘻嘻一笑,道:“没有陪酒的姑娘不要紧,反正这里姑娘多,让白骨娘子上来给我们添个茶倒个酒,掌柜的意下如何?”
掌柜的陪笑道:“大人说笑了,白骨儿双手是枯骨,让它来倒酒,怕是会吓到您诸位。”
徐大说道:“我们都是听天监的,白骨老妖都见过不知道多少,还会害怕个二八佳人?”
听到这话掌柜的没有再拒绝,讨好一笑说道:“大人既然这么说了,那鄙人便不再多言。不过白骨儿是鄙人老友从乡下捡来的孩子,她自小受到颇多迫害,怕是性情孤僻不会伺候人,那到时候若得罪了大人们……”
徐大说道:“就是让她倒个酒罢了,只要她肯倒酒,大爷可以保证没人会去为难她,更不会去占她便宜,这个你且尽管放心,我等都是朝廷命官,都是讲究人,都是君子。”
掌柜的颔首微笑,心里大骂:日您娘的君子,狗官!
他放下酒壶离开,胖五一拉开壶盖闻了闻,欣喜说道:“确实是好酒。”
王七麟摁住酒壶摇摇头。
外面的野酒不要喝。
不多会之后有姑娘静悄悄的走了上来,她忽闪着大眼睛怯生生的站在门口,向丛林边上看向雪原的小麋鹿。
气质干净而纯粹,仿佛是一汪深山的泉,让人看了之后忍不住心生呵护与亲近。
徐大给她搬了张椅子让她坐下,亲切的问道:“小妹儿,你叫什么名字?”
“骨儿。”姑娘轻声说道。
“骨儿?这名字不好听?谁给你取的?”徐大又问。
姑娘说道:“好听?干爹取的。”
徐大问道:“掌柜的是你干爹?”
姑娘摇摇头,伸出白骨手掌给他们倒酒。
如掌柜的所说,她的手指并不灵活?但也能勉强倒酒。
王七麟问道:“掌柜的说你以前在村里生活?那时候你叫什么?”
姑娘听到‘村里’二字顿时身躯一颤,酒水立马洒出一些。
她惶恐的抬起头要道谢?徐大咧嘴一笑:“毫无干系,不必在意。”
听到这话姑娘轻轻舒了口气,她低声道:“孤儿。”
徐大问道:“什么?”
姑娘说道:“村里时候?叫孤儿。”
“孤儿?”四个声音?异口同声。
姑娘黯然的点头:“我自小手掌便开始脱皮?后来掉肉?最终往手臂延伸,爹娘嫌我晦气将我扔掉了?于是村里人都叫我孤儿。”
徐大听着她的话突然双腿一软坐下了,他有些失神的看着姑娘白骨手,露出一股王七麟从未见过的神情。
忧伤,担心,痛苦。
他重新抬起头怜悯的看着姑娘问道:“骨儿,你手蜕皮的时候,爹娘没有给你医治吗?”
姑娘摇摇头。
徐大心疼的闭上眼睛:“我能感同身受,其实我小时候也退过皮,不过不是双手,是双脚。”
王七麟想说你这是脚气,但徐大把氛围整的挺忧伤,他不好意思去插他的嘴。
徐大说道:“我爹娘带我去见了许多大夫郎中,又用了许多偏方,最终才保住我的双脚,可是我的脚却烂掉了,从里往外烂,每天都需要敷药才行,一旦不敷药就会有腐臭味。”
胖五一怜悯的看着他说道:“徐爷,原来你脚臭是这么回事。”
姑娘瞪大眼睛看向徐大:“真的吗?”
徐大直接脱下靴子说道:“你若不信,可以自己来看。”
姑娘低下头仔细去看,然后猛的往后仰头急忙搓揉眼睛:“我信我信,咳咳,呕!对、对不住大哥,呕!”
胖五一用手指堵住了大鼻孔,一个鼻孔塞俩手指,他嘀咕道:“必须得堵的铜墙铁壁。”
王七麟趁机将酒倒在桌子上、地上,说道:“压住味。”
徐大穿上皮靴后忧愁的说道:“你看,嘿嘿,大家伙现在还是很嫌弃我,我从来不敢在人前脱鞋,否则会被厌恶、会被驱赶、会被中伤。”
“但还好,我爹娘起码用尽办法帮我保住了这双脚,否则我就要与你一样了,不过你是手上没了血肉,我是脚上没有血肉。”
“所以后来我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以此报答我的爹娘,并曾经为他们赋诗一首——”
徐大站起来沉吟道:“一片丹心照汗青,百年父母爱生成。如何不得君王赐,却向人间作姓名。”
王七麟鼓掌说道:“好诗啊!”
他赞叹一声后又向左右感叹:“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徐大人,你是个幸运的人呀。”
徐大对姑娘说道:“其实我的童年也有一些让人伤心之处,比如小伙伴们会因为我脚臭不跟我一起玩,比如我爹娘也嫌我脚臭,不愿意给我洗澡,为此特意给我生了个弟弟,让他给我洗脚。”
王七麟不知道这话真假,如果是真的那真是盖了帽了,他空前同情徐小大。
姑娘泪眼汪汪,也不知道是被徐大的感同身受给感动的,还是被脚气给熏的。
反正王七麟回想一下刚才一幕就有些肝颤,白骨儿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徐大敢脱鞋她竟然真敢凑上去看,而且凑的那么近!
这是上刑啊!
徐大继续忧伤的说道:“其实我在有弟弟之前还有个妹妹来着,但我爹娘让我妹妹给我的脚上抹药和洗脚,妹妹受不了,她离家跑了。”
“所以我看见你就感觉很亲切,骨儿妹妹,你手上的毛病跟我脚上的其实一样,都是一个毛病,你会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听到这里王七麟就知道这货在虾扯蛋、在飚演技,徐小大年纪比这个白骨儿要大一些,徐大若真有个离家出走的妹妹,那绝不会是白骨儿这年纪。
但既然徐大开演了,他作为配角必须得配合。
于是他蹭一下子站起来惊骇道:“难道骨儿姑娘的手是被你脚气给传染,所以才掉皮掉肉只剩下骨头的?你们是亲兄妹?”
这个认妹子的法子他也是第一次听说,所以他的惊骇不是装的。
白骨儿摇头说道:“对不起,大哥,我不是你妹妹,我上头没有哥哥只有姐姐。”
徐大失望的问道:“你确定吗?你老家是哪里的?”
白骨儿说道:“这些事我都记得清楚呢,我老家并非在中原,而是在海外。”
“海外?”王七麟的心提了起来。
白骨儿点点头道:“孤舟岛,我家在孤舟岛。”
这个名字王七麟很熟悉,当初长安城的高官之后们在国子监给桓王世子刘稳接风洗尘时候提过这地方,另外现在江湖上也断断续续在流传关于孤舟岛的消息。
孤舟岛是海外一座孤岛,四周海水清澈如玉石,鱼群众多、渔获丰富,岛屿不属于任何国家和朝廷管辖,那里很自由,各国罪犯的桃源之地。
徐大问白骨儿道:“你记得自己小时候的生活吗?一切都记得?”
白骨儿点头说道:“当然记得,不过记得不太清晰了,反正那很不好,我不愿意回忆起小时候的生活。”
徐大与她谈起了童年和少年时代,白骨儿起初很配合,毕竟双方有相似的经历,可是被问多了她开始不耐烦,她说她不愿意回忆童年时代。
王七麟说道:“徐爷,别问了,如果我是骨儿我也不想再回忆起童年生活。对了骨儿,你小时候喜欢吃什么?说出来,大哥们今天请你吃。”
白骨儿说道:“我喜欢吃牛肉干,又好吃又顶饿。”
王七麟对毛一奇说道:“毛大人,去搞一点牛肉干来给骨儿姑娘吃。”
毛一奇起身说道:“那请王大人稍候,真定府很少吃牛肉,更没怎么听说有牛肉干,所以卑职得花费点时间去找找看。”
王七麟道:“去找吧,没事,反正今天咱们歇息,不着急。”
他们继续与白骨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王七麟说他没有去过海边,与白骨儿聊起了大海和海产、海兽、大海鱼。
白骨儿说她能活下来全靠大海,大海里的食物最多,有许多海草可以吃,海滩上有螃蟹,海滨有海龟,她碰到什么吃什么,所以才熬了下来。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毛一奇才回来,他带了一兜牛肉干回来放下,王七麟全给了白骨儿当礼物,把白骨儿高兴坏了。
到了半下午时候,王七麟说他有点闷,离开这奇人异兽班子去外面溜达起来。
徐大跟随在后,真定府里有诸多小馆子,三人去找了个馆子喝茶。
屋子里没人了,徐大问道:“有问题?”
王七麟说道:“有问题,白骨儿的话有破绽。”
徐大一怔:“有什么破绽?大爷怎么没有发现?”
王七麟冷笑道:“真定府这等内陆之地都少有牛肉干,何况海外孤岛?这样一个外海丫头小时候怎么会想要吃牛肉干?”
胖五一说道:“不是这样的,七爷,我小时候住在山里水泉中,最喜欢吃百姓们送来的甜糕,正是因为我平时吃不到这样的甜糕,所以才会喜欢。”
王七麟说道:“你小时候有爹娘亲人疼爱,有百姓给你们上供,所以才能吃到甜糕,你知道了甜糕好吃,才喜欢吃甜糕。”
“这个白骨儿呢?她有爹娘,但她小小年纪便被抛弃,填饱肚子都很难,何况吃到牛肉干?”
王七麟冷笑一声,“海外孤岛的牛肉多稀缺?谁家即使得到牛肉又怎么会去做成牛肉干?他们应该是炖牛肉才对,晒牛肉干可不是简单事!”
“这样白骨儿从哪里吃到了牛肉干?而且她还知道牛肉干好吃又顶饿,这说明她肯定是吃过的,她有经验,哪里来的经验!”
徐大问道:“那七爷你的意思是?”
王七麟说道:“这个奇人异兽班子有点古怪,他们去哪里能得到这么多的奇人异兽?”
徐大若有所思的说道:“确实如此,咱们在听天监当差都见不到这么多怪人怪兽。”
王七麟说道:“除非他们能制作出这些东西!”
徐大立马反应过来:“刑天祭?但是刑天祭不是被咱们给连根拔起捣毁了吗?”
王七麟说道:“第一,刑天祭六令犹在,他们根子还在。”
“第二,我始终觉得咱们当初对付刑天祭的过程太过简单顺利,一个盘踞九洲上千年的邪教,就让咱轻易给摸到总舵一起给端掉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听到这里的胖五一却是目光炯炯:“啊?刑天祭?这个奇人异兽班子是刑天祭的人?太好了,替天行道的机会来了……”
他说着往后走,王七麟赶忙拦下他问道:“你想做什么?”
胖五一吞了口口水肃正表情,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普普通通,可是合为一处却有一股磅礴的正气、高洁的志气、从容的大气,这三股气能冲上云霄,能落下黄泉,能贯彻天地!
言简意赅,却气象宏大!
王七麟听到这句话后悚然一惊,问道:“这话是谁说的?很、很、很……”
“很牛逼!”
他想给这句话一番评价,可是心里想到许多溢美之词到了嘴边都吐不出来。
他的学识和文化不配去评价这句话。
胖五一说道:“是我们夫子说的,他说这是万物生灵成圣之道,任何生灵若开了灵智,那都是得了苍天大机缘,都应当有这番志气,要有这番心气,这才不负大道!”
徐大不屑的说道:“这是横渠先生四句,才不是你夫子说的。”
胖五一说道:“但我是从我夫子口中得知这话的,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这番话就像是一条瀑布从九霄流下,它落在我脑门上,轰隆隆的灌入我的心里,那一瞬间,我五内俱碎、粉身碎骨!”
徐大吃惊的看着他说道:“那你还能活到现在?不愧是天地异兽,这生命力很旺盛啊。”
胖五一说道:“总之我学到这句话后,我就有了一个远大志向……”
他突然看向王七麟:“七爷,你是第一次听到这四句话吗?”
王七麟道:“不错,第一次听说。”
胖五一期待的问道:“那你听了这句话后有什么想法?”
王七麟琢磨了一下,他心里还真有挺多话想说,可是思前想后他用梦中记住的一句话来做了回答:
“生灵最宝贵的是生命,不论是人是妖生命都只有一次。所以这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卑鄙庸俗而羞愧。”
“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与邪恶和不公而斗争。”
胖五一击掌喝彩道:“好,七爷果然是七爷,不愧是我胖五一最佩服最仰慕的人,你这番话说的太好了,我愿意让你骑一辈子!”
王七麟压手说道:“最后这句话,你以后不要强调,记在心里就行。另外,你第一次听到这话是什么想法?”
胖五一迟疑了一下,说道:“七爷我与你想的一样。”
他说这话有些心虚,于是赶忙问徐大:“徐爷你呢?”
徐大一振长袖说道:“大爷当时也是浮想联翩,并为此做了一首诗——这首诗真的是大爷做的,大爷可以发誓的!”
“一片丹心贯日星,千秋正气照乾坤。当时若使圣贤在,应见中原万里春!”
胖五一羡慕的说道:“徐爷真有文采。”
王七麟冷笑道:“徐爷你这就没意思了,我们两个说的都是心里话,是摸着心窝子说的,你摸着你的心窝子说,这话真是你第一次听到这四句话时候所想的么?”
徐大耷拉着脸去摸胸口。
胖五一一巴掌将捂在自己胸胸上的大爪子给拍开:“徐徐爷你啥意思?你摸你自己的去!”
徐大嬉皮笑脸的嘀咕:“大爷奶太大,摸不着心窝子。”
听他这么一说,胖五一顿时露出失望之色:“徐爷原来你是说谎话。”
徐大不耐的挥手道:“但这首正气歌确实是大爷所做,至于大爷第一次听横渠四句的想法嘛——好吧,大爷说实话。”
“大爷当时想的是,赶紧记下来,这四句话是重点,岁考一定会考的。”
王七麟点点头,这才是实话嘛。
胖五一仰慕的看着他问道:“七爷,你怎么知道徐爷刚才说谎了?”
王七麟冷哼一声道:“我还能不了解徐爷?”
徐大要是第一次听横渠四句就能做出这么一首诗,那他的功名何至于到了秀才便到头了?
胖五一钦佩的点头道:“七爷对徐爷真是鞭入屁里。”
“日您喽!是鞭辟入里!”徐大急忙叫道,“不对,鞭辟入里这成语也不能用这里,算了你以后不准用成语了,你老老实实说话就行。”
王七麟也说道:“胖仔,算了,你看七爷我说话就从不用成语,你也别用了。”
胖五一不甘的说道:“行吧,我听七爷的,七爷你让我向东我绝不向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杀鸡!”
正在因为无聊而舔屁屁的九六猛的跳了起来。
胖五一顺手搓了搓它的狗头说道:“七爷,既然这个班子与刑天祭有关,那咱们还犹豫什么?去捣毁他们啊!”
王七麟下压手掌说道:“息声,低调!咱们还没有证据,不能打草惊蛇,先盯着他们就好,反正他们一时不能走。”
徐大说道:“对,这事咱们还得继续查,这种奇人异兽很少见,咱们去问问道爷,道爷应该有所知情。”
一听这话胖五一站了起来:“那还犹豫什么?走吧!”
我青凫一族,嫉恶如仇,与罪恶势不两立!
王七麟道:“先歇歇,咱们要找道爷得去罗坝县才行。”
胖五一一时摸不着头脑:“道爷不是在城外闭关吗?怎么还要去罗坝县?”
徐大叹了口气道:“胖仔你不懂,这件事很复杂,你简单得小脑瓜理解不了,反正道爷在罗坝县,咱们要找他不容易,先吃饱喝足再说。”
胖五一说道:“这有什么不容易的?罗坝县隔着这里不是只有一百多里吗?给我一个时辰,我一定能找到道爷并把他驼回来。”
王七麟听到这话肃然起敬:跑的快就是豪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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