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同意跟你走。”

       “那,能否再拜托你干掉一个人。最好,能够不让一个年龄不大的孩子担惊受怕?”

       虽然看似还得选择取舍,但内心的天平倾向哪一边,已经不问自明。眼下天地灵力越发稀薄,常世剑灵的存在,是否会受到灵力影响,实在是一个未知数。

       又麐甚至不需要太长时间的思考,就接受了谢云书的邀请。至于谢云书是否会欺骗一口剑……又麐已经被殉魂铸剑了,谢云书骗他图什么呢?

       而能取到这样一口剑,无疑是谢云书此行目前为止,最大的一笔财富。虽然说,又麐对谢云书本人的实力没显著提升,可却能惠及许许多多的后人。

       这桩买卖,实在做得太值了!

       不过临走前,谢云书抬头又瞧了瞧,被他打穿山腹的铸炉所在,忽而补充了一个请求:“我提及的目标,就是这里用活物铸剑的那个铸剑师。”

       “渭水剑炉的后代……已如此不堪了么?”

       八百年前,又麐还曾游历过渭水剑炉,对当时开派不久的渭水剑炉一众铸师甚是欣赏,否则也不至与铸剑炉内的一堆废剑作伴。

       但是,自从渭水剑炉一脉,得了魂魄殉剑著术的一些笔录记载。这群人就开始不下心思铸剑,反而琢磨起杀人之道的捷径。到了如今这个年头,渭水剑炉一系彻底没落。传到印铁山师徒手上,更已丝毫不存人性。

       而当初便是被人铸剑献祭,又麐心中怨气虽已宣泄不少。可既然谢云书这么要求,他也没有推拒的必要,于是毫不犹豫地应道:“你想他怎么死?”

       “去渭水剑炉的梦境,让他自食恶果。”

       虽然说,谢云书貌似与又麐聊了许久,并且还动剑过了几招。但从得桐进入阳平大梦域,依然只是顷刻工夫而已,依然能赶上北洛那边的场子。

       不过,考虑到巫炤的存在,想要故意让他发现姬轩辕,谢云书此回没跟着进入梦境,只由又麐一人前往接应。至于谢云书自己,则继续料理被北洛撇在阳平,由星工辰仪社弟子看押的巫炤同伙,西陵祭司司危。

       入了渭水剑炉梦境之后,等姬轩辕的化身射了一箭破阵,引走了巫炤后。在北洛、云无月,与彻底入魔的印铁山激烈交锋时,又麐当场化作一只火凤冲进了梦境,用它那宽阔燃烧的羽翼,将躲在岑缨身旁的肖瓒,“一不下心”扫进了印铁山梦境中的炉子里,使得大家瞠目结舌,不得不暂时罢手。

       “啊?!”

       “剑谱,我的……剑谱?!”

       猛然反应过来,是谁掉进了炉子里。印铁山被巫炤弄得失去了神智,现在精神彻底疯魔,只对殉剑铸剑之事着迷。

       而对他这个不孝徒弟肖瓒的死亡,印铁山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忍,反而眼放精光,嘴角展现出诡异的笑容。

       要知道,这渭水剑炉里的活物,除了外来者,都是些浑身焦黑暗红的行尸走肉。骨瘦如柴的印铁山亦不例外,仿佛一具干瘪枯瘦的黑色骷髅,两颗眼珠都凸了出去,一眨不眨盯着肖瓒与铁水熔和无分彼此,慢慢灌进了一旁矗立岩浆中的铁人模型之中,似乎等待着神剑降世。连刚刚狂怒锤杀的敌人北洛,都被印铁山抛在了脑后。

       “嘁——他们师徒,原来就是这样铸剑。”

       本来还觉得巫炤与印铁山棘手,北洛此刻一见印铁山像失心疯一般,全然不顾他们这些碍事者还在场,一个劲地扑向了铸炉附近,目不转睛盯着炉中橙红的铁水流淌而出。

       然而,无论印铁山怎么念叨,那些铁水都没有依照他的心意指示,成为一口旷古绝今的剑。渐渐地,印铁山从一开始的激动,逐渐变得绝望,连带着意识精神都产生了崩溃的征兆。

       眼见此景,云无月眼神虽波澜不惊,却用谨慎的口吻说道:“他的精神力已濒临枯竭,随时可能死亡。”

       北洛微微点头:“失去全部理智,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没有搭救的必要。”

       岑缨心有余悸拍拍胸口,问:“可是,北洛,刚刚那只凤凰,将肖瓒撞进了火炉呢。”

       “既是事出有因,与你无关。岑缨你也不必自责。况且,得桐陈家孩子走失的,那只叫黑漆漆的大狗,说不准就是被肖瓒铸剑所用。此人同样居心叵测,死有余辜,不必介怀。”

       对待晚辈的时候,北洛便不见了与人对呛的咄咄逼人,转身收起太岁,慢条斯理地劝慰起岑缨,顿了顿又说:“那个山洞里面,还有人的尸骨。这个家伙,只怕也是个用人铸剑的混蛋。”

       “……真的?”

       “嗯,这一路上我始终觉得不对劲。本来想借印铁山的口,试一试自称肖瑾的肖瓒,到底存着什么居心。”

       北洛说着视线已投向又麐:“但来了不速之客,将他扫入铁水之中,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便是遥夜湾梦境的主人?”

       “不是。”

       “不是你,难道是刚刚射箭破阵之人?”

       北洛捏着下颌想了想,问道:“那么,你又是谁?”

       “受人之托,免得你伤在别人手里。”

       “呵,受伤?所以,是谢云书?”

       想起之前谢云书提及,会找寻遥夜湾的主人等来此帮衬的事,北洛不难联想个八九不离十:“我怎么不知道,他认识你这么一个人?”

       又麐居高临下道:“他告诉我,你的剑法不错。刚刚一观,确是个好对手。”

       “只是不错?”

       北洛全不跟又麐客套,冷傲回敬:“比过一回,你就知道‘不错’这个词太过空无。”

       “北洛,我们是不是该先离开这?”

       “嗯。”

       虽然装不能忘了装,但听到岑缨小心翼翼的询问,北洛四下一打量,也觉得在印铁山的梦境里交手,实在有些不合时宜。毕竟巫炤的去向,仍旧令北洛心头难安,于是几人抛下印铁山,任由他精神枯竭而死,之后便去往阳平汇合。

       结果一照面,谢云书就有些苦手地指着不老实的司危,问:“所以说,这个丫头北洛你到底要怎么处置?”

       “我……”

       按理来讲,照北洛的性子,早该私下把乱杀人的司危带出去,避过岑缨的视线干净利落给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有种对司危的熟悉感,使得北洛难以痛下杀手。

       不过,不等北洛拿定主意。孤身前往西陵遗址,重新布设阵法的姬轩辕,已跟着谢云书的化身如期而返,当着众人的面跟他打了个招呼。

       “许久不见,缙云。”

       一听姬轩辕这么称呼,刚把化身收回的谢云书,却不禁左瞧瞧云无月,再看看北洛。

       乱改剧情的坏处就是这样……

       缙云、云无月,北洛,这三个身份该怎么办呢?

       “是你,真的是你?!姬轩辕!!!”

       相比起儿女私情,这边司危刚一看到姬轩辕露面,一直冷厉不合作的表情,一刹那就变得狰狞扭曲。但对司危可怖骇人的脸孔,姬轩辕却无多少惊讶情绪,仅仅平淡直视道:“司危,数千年过去,你们依旧放不下西陵之恨。”

       “……数千年……姬轩辕?”

       这姬轩辕一露面,除了让北洛与云无月一时相顾无言,司危暴躁怒喝以外。岑缨一张懵懂俏脸,更满是措手不及,从未想到会在今时今日今地,见到这位传说是她家祖上的轩辕黄帝,却是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一时之间,现场倒是乱了套了。唯独司危依旧歹毒地盯着姬轩辕,恶狠狠地咒骂道:“当初如果不是你们轩辕丘不曾全力支援西陵,嫘祖就不会死,西陵更不会毁于一旦!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你们早就不活,你还能怎么杀他?”

       总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谢云书赶紧将声音与外界隔绝,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后对司危说道:“沧海桑田,这个人间早不是当年了。你要复仇,也根本没有复仇的对象。”

       “死……哼,巫之堂的苏生之术,永续无断,你们永远杀不死我们。复仇?姬轩辕牺牲了西陵,换来如今的人族延续。可其他的人族贱民,与我们西陵又有何干?”

       一点都没有觉得危险,司危见到姬轩辕后,竟是跪地怒极而泣:“苍天有眼,既然让我们找到罪魁祸首,那我与巫炤就一定能杀死姬轩辕,毁掉他珍视的人间!”

       看着咬牙切齿的司危,谢云书却是不以为意:“永续无断……只怕未必。巫之国的刑罚之术虽然难解,但并不是没有破法。”

       “你们,去过巫之国?!”

       对付死鸭子嘴硬的小女孩,就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而像司危这种杀人如麻的偏执狂,不攻破她的心理防线,那任何肉体精神上的折磨,都是无济于事。

       谢云书继续诈唬她:“你骗骗别人还行,想骗仙人岂非痴人做梦?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过上一段时间,你得不到血肉补充身体消耗,迟早也会化作尘土。”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们遂心如意!”

       司危狠话撂得斩钉截铁,说明她已想要自尽,免得受寇仇羞辱。

       海外巫之国的苏生之术,作为一种残忍的刑罚,本身严禁被施术之人自杀。而西陵的巫之堂,乃是后来巫之国流落在外的,于西陵定居之人所建。连带着苏生之术似乎也已有所改进,不像过去一样严禁自尽。

       所以,假如司危自尽的话,并非不可能做到。可让她这么一个杀人狂称心如意愿以偿,似乎又太便宜了她一点。

       谢云书心念一定,当即一指头点中她的额头,扼制了她强行用巫之血自毁,封困住她的精神,而后说道:“几位要是再拿不定主意,那我就要用我的办法来了。”

       “什么办法?”

       身为上古时期的人族首领,姬轩辕就算于心不忍,在面临抉择时却终究不会被私情左右。司危这样的反社会份子存在,无疑对无辜之人是巨大的威胁。

       就算现在有修仙门派弟子看着她,可让大家永远守着她寸步不离,自然也不太合适。何况巫炤尚在人间,一直这么晾着司危,不仅算不上解决问题,反而会招来风险。

       谢云书思量片刻,心中有了腹案:“既然他们用半魂莲构建梦境,想要引狼入室,让魔族入侵人间。那,能不能请姬轩辕你将心中最真实的嫘祖印象呈现,然后我们把她拉入西陵的梦境。”

       “司危……最敬仰爱慕的就是嫘祖。”

       “那就让她最敬爱的人,亲自用行动回应。”

       对付司危这种不惧刑罚之人,哪怕找个刽子手把她千刀万剐,都没有任何意义可言。谢云书向姬轩辕提出的意见,便是直接从精神上瓦解司危的疯狂意志。

       当然,这样也有可能会产生反效果——一旦嫘祖在梦境中表现出不顾一切,与西陵同生共死的举动。那时再亲历西陵城覆灭的景象,未必不会让司危连嫘祖都恨上。

       可在历史之中,西陵城全体军民乃是自愿与魔族封城交战战死。假如司危亲眼目睹,巫之堂与西陵背道而驰,大概率心灵的防线将会彻底崩溃。

       甚至,嫘祖兼顾大局的表现,本身就是对巫炤与司危无理行径的最大讽刺。一旦长久以来的坚持,旦夕之间尽成泡影,那种虚无的绝望深渊对司危而言,比任何刑罚都要来的刻骨铭心。

       “就,这么做吧。”

       在针对巫炤之前,不把司危这个后顾之忧处理,的确很有风险。姬轩辕稍一考虑便点头同意,旋即便向柳梦璃恳请道:“还须再次劳烦这位姑娘。”

       “嗯。”

       虽说姬轩辕与嫘祖乃是夫妻,但要让嫘祖的形象尽可能真实,柳梦璃略一思忖,竟是以梦见樽为引,吸收了包括姬轩辕、云无月、太岁中缙云的前世记忆片段,以及司危四者的共同记忆,凝聚成一个有血有肉的虚体。

       不知想到了什么,柳梦璃微微停顿,又从谢云书那里去了部分记忆,用来构建梦境。

       然而这一次,并不需要像之前做个傀儡。下一刻,柳梦璃一扬衣袖,却见片片飞花似幻,转瞬之间,周围肇生翻天覆地之变化。

       “梦影雾花,尽是虚空,因心想念动,方万物有生。随之,虚实乃成!”

       一座座古老的建筑,瞬息拔地而起,彻底改天换地,构建出上古时最原始的情景。紧随其后,一个个具体的人影,依据司危等人的记忆,仿佛全部鲜活了起来,回到了巫炤率人前往乱羽山镇压魔族的不久之后。

       相比起后世城市的规模,满是巨石堆积的西陵,或许不算庞大。但能够浮空移动石板,宛若一架架能自由升降的载人悬梯,来往高低错落之间,充满了另类的玄幻之感。无处不透露着,西陵走在前沿的技术研究。

       不过,就算是强大的西陵,也有面临灭顶之灾的一日。夕阳的昏黄,捎来了不安的讯息。身着羽盔披甲的嫘祖,依稀如同往昔,宛若一个女战神,翘望着即来的风雨。

       姬轩辕不由自主将目光投了过去,本想着这只是一个幻影,谁料到嫘祖竟如活人一般将犀利的视线投注而回。

       “轩辕,你怎会出现在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