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仙能够领悟‘终极’,全靠贾添的传道,这份恩情对一生追求仙道的无仙而言,已经大过了天。此刻他‘涅盘’在即,不愿看着贾添悲凉难过,这才开口替他开脱。

       “鲁执不是个爱多说话的人。”呕血、痛哭过后,贾添缓缓摇头:“他是不是把一切都提前告诉我,其实无所谓的,真正要紧的是,若我真的信他,就不会误会吧。”

       “至于遗命…倒是应该留一份,可他没留,为什么?”贾添抹掉眼泪,笑了笑:“大眼仍在,我迟迟不归,凭着他的心思,自然能想到我疑了,我叛了,我以为他想杀我了。鲁执是什么样的人?是我误会了,错在我,他又凭什么要向我解释我有资格去听他的解释么?”

       贾添的神情已经平静了,不再痛苦大哭,但说到这里,泪水又不停留下,一滴一滴摔在衣襟上:“鲁执死前,气我。”不留遗命,是因为猜到贾添‘鲁执要杀我’的想法,鲁执为人执拗,又哪肯去解释一言半语,你若误会,那就误会吧。

       “也未必,或许他留了遗命,但遗失了也说不定。”无仙摇头:“你在巨岛的时候修为骤减,这一重变数是鲁执没想到的……”

       贾添修为骤降,无法自保,所以才没有立刻击毁大眼,而后才渐渐生疑,最终有了那场‘误会’。可实际上,就算贾添没误会鲁执,因为这重变数,他也没法毁灭大眼,只能等着潮汐归来。

       其实,不论贾添是否误会,鲁执都不可能在几百年里等到贾添摧毁小眼,重返中土,这个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可贾添却仍在摇头:“不用多说了,鲁执没想到那一点,但他没料错我这个人,他没留下遗命,其实何尝又不是一场怒骂。还是那句话,错的是我,不是他。”

       跟着贾添摆了摆手,对无仙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明白得很,你不用替我开脱,好意心领了。还有…你也不用觉得我传道有恩,不过是利圞用你罢了,我也从未想到过,你竟能真的悟出来。”

       无仙淡淡说了句:“无所谓的。”就此收声,又转目去关注自己那道正在成形的劫圞数了。

       而贾添却又轻圞松起来,活动着胳膊、肩膀,目光里再没有一丝悲伤难过,只有由衷地欢圞愉,转头望向了梁磨刀,笑道:“刚刚失神,又哭又闹,让你见笑了。”

       梁辛一哂:“这么快就不再别扭了?”

       贾添哈哈一笑,同时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原来鲁执没想过要杀我,我开心的要命,实在顾不得再去别扭、难过了不说这件事了,说说眼前,梁磨刀,你会找我报仇么?”

       梁辛没有丝毫的犹豫,稳稳点头。虽然师父、老叔、老爹、义兄这些他最亲近的人物都还活着,但日馋弟圞子、精怪朋友伤亡过半,他和贾添已经结下了死仇,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意料之中的答圞案,贾添也丝毫不以为意:“能不能打个商量……我打算做一件事情,想你能出手帮我,于大家都有好处的。”跟着,他又伸手一指日馋、精怪等众人,继续对梁辛说道:“涅盘、逆鳞之后,浩圞劫即至,我会送他们进苦乃山大眼避难。放心,灵元暴圞动席卷天下,唯独不会侵扰灵穴。大眼里的时间又奇快无比,进去呆一会,外面就风平浪静了,用来避难再好不过。”

       贾添收回手指,呵呵地笑道:“这就算是个‘定钱’,只要你肯帮我,不管我能不能做成,过后,报仇的事情,我也都会再给你一个交代。”

       这样的条件,又哪容得小魔头不动心:“你打算做什么事?”

       “中土之主,当然要匡护中土。”贾添回答地漫不经心。

       梁辛一愣:“你要抵挡浩圞劫?你有办法?你能挡住?”

       贾添耸了耸肩膀:“办法笨得很,就是拼出全力去归拢ún乱灵元呗。照我自己估计,九成九是挡不住的,不过总得试试……”

       小魔头挑了下眉毛:“你要是挡不住浩圞劫,就会死在浩圞劫之中吧?”

       “当然会死,但我不能死…这就是我拜托你的事情了,浩圞劫时,我会施法,你跟在我身边,若我支持不住了,救我回大眼避难还是那句话,此事完结,你的仇,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没有什么可考虑、犹豫的,梁辛点头把此事答应了下来。贾添欣然而笑,又回头望向无仙:“我们这便返回苦乃山了,你自己保重。”

       梁辛也跟着多了句嘴:“涅盘之后,多半你会掉落在恶圞鬼世界,那里的西坑隐是我好朋友,你可别伤他。还有那里的凡人,也请你多照顾。”

       与无仙道别后,梁辛逾距、贾添神游,并肩返回猴儿谷,跟着贾添聚‘搬兵’,依诺将日馋、苦修、精怪等众人一个不落,全都挪入谷中。

       同时,贾添把他的傀儡雄兵也尽数搬了过来,置于谷外、苦乃山中。

       “待会我施法抵御浩圞劫,还要靠这些傀儡相助。”贾添解释了句,又伸手指向深潭,对葫芦、老蝙蝠等人说:“大家都下去吧…除了浮屠。”

       浮屠摆出吃圞人的架势:“为啥我不能下去?”

       “你有劫圞数在身。”贾添应道:“平时里,劫圞数不入灵穴,让你进去也无妨;可现在灵元已乱,天圞道多少都会受到震dang,真放你下去,说不定会惹出大祸。”

       青墨从旁边追问:“你的意思,逆鳞可能会追着浮屠打进大眼?”

       贾添摇头:“具体会怎样我也不知道,现在已经乱的很了,浮屠要是再下去,便等若乱上添乱,平白又增圞加了许多变数和危险。”

       梁辛迈步走上前,对浮屠笑道:“逆鳞劫圞数,由我一力承担,请你放心。”

       浮屠怪眼翻来翻去,没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留在外面。可是精怪之中又掀起些纷乱,任凭铜头等人如何劝说,葫芦和麾下天猿就是不肯退入大眼避难。

       猴儿谷是天猿世代栖息的家园,葫芦对此看得极重,无论如何也不肯‘祖圞宗留下的基业毁在自己手上’,一定要留在外面,抵圞抗浩圞劫护卫家园。

       天猿犯了执拗xìng子,谁也劝说不动,梁辛也不例外,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师父呵斥:“闭嘴,站到一边去”

       浩圞劫将至,连贾添都‘九成九’挡不住,凭着天猿的实力,又怎么可能护得住猴儿谷,小魔头心里转动念头打算用强,把天猿们先禁圞锢在大眼里,不料葫芦平时马马虎虎,此刻却异常精明,瞪着眼睛森然道:“你若动手,就算逃过浩圞劫,放开我后,老圞子立刻自断妖筋,死在你面前”

       说完,葫芦想了想,又纠正自己:“是师父,不是老圞子,不可弄ún了。”

       这个时候大司巫与娜仁托雅并肩走到葫芦跟前,大司巫声音生涩,语气却从容得很:“守卫猴儿谷,巫士会出力。”

       虽然并肩打了一多月,葫芦还是不喜欢这个活死人似的家伙,皱眉摇头:“好意心领,不过不用,咱们又没什么交情。”

       女巫娜仁托雅接口笑道:“就是因为大家没交情,就更不能欠你们的人情不还”说完,也不再等葫芦回应,两位当圞世大巫挥手传令,幸存下来的四百余名北荒巫当即散开、游走,片刻之后,于猴儿谷中结成一座大阵:泥犁四方。

       北荒巫xìng圞情古怪,但恩怨分明,南疆ún战时,天猿率领山中精怪杀入重围,这才让大家集结成军,有了坚持下去的机会,在这件事上,北荒巫觉得自己欠了天猿的人情,现在见天猿要誓死留守猴儿谷,他们立刻就要还了这个人情,结成大阵与葫芦并肩抵御浩圞劫。

       越乱越添乱,不仅天猿一族不肯下去,就连北荒巫也跟着留在外面……青墨贵为巫秀,但从未和师父、同圞门演练过阵法,是以无法入阵,急得只跺脚,跑到梁辛跟前连声催促:“这样不成,他们又哪里挡不住,快想个办法让大家下去。”

       还不等梁辛说什么,大祭酒就走上来,伸手拦住了青墨的肩膀,从容笑道:“丫头,怎么还不明白?这天底下有一种人,就连送死都不容别人阻拦的……你们两个的师父,都是这种人。不用劝了,没用的,徒增纷扰、徒增烦恼。”

       不止天猿、巫士,苦修也不肯走。

       苦修的心中没有恩怨错对,只有救世护天,他们留下来与天猿的相救之恩全无关系,单单只是天上这场浩圞劫会涤dang天下,如此大灾,他们绝不会后退半步,更不会独善其身。

       能自苦身躯替世人赎罪;能自剜双目匡护人间,又怎么在乎身外这一件皮囊,迎抗浩圞劫,本来就是他们留在人间的目的。

       仿佛还不够乱似的,老蝙蝠满脸不屑,桀桀而笑:“北荒巫不走,西蛮蛊就胆小偷生么?”日馋之中,梁辛是正牌‘宗主’,但真正威望最高的是老爹,他一留下来,日馋妖人们也都不肯走了。

       此外,山中精怪世世代代厮ún在一起,天猿要死撑,其他精怪也跟着一起攥拳咬牙,幸存下来的几位妖王大吼大叫,指挥着小妖东一簇西一簇,跑来跑去忙活个不停,看上去也像在摆阵……其实精怪不受道统,它们会个狗屁阵法,干脆就是瞎跑,待会动手也是乱打。

       好像起哄似的,除了把伤者被送入了大眼,其他人全都留在猴儿谷中,梁辛抬眼正看到长春天和琅琊并肩而立,忍不住问了句:“你们真不下去?生死大事,得想清楚。”

       长春天摇头笑道:“想啥啊,现在下去,脸皮就丢到鞋底子上去了……先留下来看看情形,待会贾添要真撑不住,再下去估计也来得及。”

       琅琊先十足响亮的喊了声:“师父圣圞明”跟着又嘻嘻一笑:“其实我也这么想的,现在实在不好意思跑,等撑不住的时候再跑呗。”

       日馋的妖人们哄笑,到了现在还有什么话不敢说,纷纷喝应,他们十个人中,倒有八个和长春天、琅琊是一般的念头。

       梁辛哭笑不得,贾添对这些妖人、精怪的‘胡闹’全不关心,只是凝神盯着天角尽头那两道渐渐凝聚成形的厉害劫云,片刻之后,他淡淡开口,提醒道:“来了,小心些吧。”

       话音刚落,凤霞、龙云倏然而动,前者直奔镇百山、无仙所在之处,那是无仙的劫圞数;而后者在翻腾中,重重一跳。

       只一跳,龙云已到苦乃山

       与此同时,浮屠放声狂笑,身后几十片残骨一齐哗哗猛震,尽显凶物豪迈,仿佛真是它自己要拼力应劫似的。

       逆鳞动,龙云先是回卷,而后探直扑而下,当头一击

       可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逆鳞轰袭的,竟不是浮屠,而是小丫头曲青墨。

       青墨的头都快乍起来,哇呀怪叫着摔倒在地:“打错人了”

       同时还有一声怪叫,和青墨丫头喊得一模一样:浮屠:“打错人了”

       梁辛也惊起了一身冷汗,他一心一意护着浮屠,哪想到龙云打得居然不是那颗圆圞滚滚的脑袋,所幸梁辛早已今非昔比,应变奇快,闪身从浮屠身旁横移到青墨头顶,继而‘来不及’动,险而又险地救下了曲老四。

       天劫当然不会打错人……

       当时浮屠爆碎,命火巨力冲击小眼,青墨以为浮屠惨死,不顾一切向无仙动强袭,不过她的法术、神通,都‘穿身而过’,最终也还击入了小眼。

       比起浮屠的命火,青墨的力道比着一只蚂蚁也不见得更强,但她的‘机缘好’,打出去的丧家神通,偏巧就是那压塌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到了此刻,大伙也都恍惚明白了,小眼最后是毁在曲青墨的手里。

       喊声未落,妖人、精怪、甚至不少北荒巫士也哄地一声大笑,乱糟糟的吼道:“果然了不起”

       青墨被护在、冻在天下人间里,全听不到同伴的哄笑,小圞脸上尽是惊圞骇,眼眶里好像还有泪水,呲牙咧嘴仰望天空,傻呆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