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离别

       暮色渐浓，劳碌了一天的王师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脸上露出了朴实憨厚的笑容。

       他见苏遥正坐在门口看着他，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屋把自己做的小凳子拿了出来。

       “你在那看一下午，也不说过来帮帮我。”王骁不禁有些幽怨。

       苏遥咯咯笑着，“我看你那么开心，不想去打扰。”

       王骁咧了咧嘴角，“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对吧？”

       说罢他颠颠的跑到苏遥边上，炫耀似的打开自己的口袋，露出里边成堆的铜板，“你说说这得是几两银子？”

       “几两？”苏遥笑意促狭，王骁看起来竟有如此天真的时候，“你这能有一两就偷着乐吧。”

       王骁心里还是很满意，一两银子一千枚铜板，有的人一买一束花，看这样少说也得有一百来人买花呢。

       这时苏遥却又说：“今天卖出去这么多，估计也是那些人图个新鲜，等以后就不一定了。”

       “那也足够你自己生活了吧？”

       苏遥神色一暗，好在现在雪又渐浓，月光照不到大地，王骁也看不清她的脸。

       “是啊……足够我自己生活了。”

       说罢，她就起身往屋里走，“饿了，晚上你说吃点什么好呢？”

       王骁眼睛一亮，“你吃过‘火锅’吗？就是一个不会灭的小炉子，上面架着锅，一边煮一边吃，嗯……大概就是这么个东西。”

       苏遥摇摇头，“不曾吃过。”

       王骁摸了摸口袋，兴冲冲向外跑去，“你别蒸饭了，烧点水，等我回来”

       苏遥目视他踏入风雪。

       没一会王骁便赶了回来，苏遥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有一个小铜锅和木炭，另一只手是一篮蔬菜——虽然冬天蔬菜的种类没那么多。

       而蔬菜上边则是一些肉和一小壶酒，还有些芝麻和研磨用具。

       “这是做什么？你要把他们放在一起煮？”苏遥觉得新奇，站起来就要帮他拿些东西，但又想到这么多东西混在一块，总感觉味道不会很好。

       “你就瞧好吧。”王骁高深莫测的一笑，将篮子递给苏遥，“帮忙处理一下，肉切成薄片，冬天水凉，洗菜时用刚才的热水调一调温度。”

       苏遥将东西接过，好笑的说道：“装模做样。”

       王骁笑嘻嘻的跑进去处理调料，调了调锅底。

       他把桌子搬到院门口，把小炉子架好，铜锅摆放完毕，最后炉中的炭火有些孤单的燃起。

       既不至于烫到人，又能将水烧开。

       他又修改了一下大门口的阵法。

       失去了阵法的抵御，雪带着冷气呼的灌了进来，只是还不等接触到桌面，便被炉火融化在空中。

       这时苏遥已经处理完王骁交给她的东西，那壶酒也被她温好。

       她来到桌边，看着锅里红彤彤的汤水，说道：“这样就行了？”

       “对。”王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又将麻酱放到她面前，“一会东西煮好了，蘸着这个吃。”

       苏遥点点头，其实对她来说，现在吃“火锅”还是乐趣更多一些。

       至少从前没见有人非要就着雪吃饭，这感觉还挺新奇。

       炉中火焰燃烧，昏黄的火光映照在苏遥的脸上，身边大雪飘摇，让她有了更多柔和的色彩。

       “你尝尝怎么样？”王骁见锅里菜肉翻腾，料想应该是熟了。

       苏遥尝试性的夹起一块肉，打量了两眼，见它表面泛着微红的光泽，鲜红的辣汤滴滴下落，蒸汽腾腾。

       她将肉放到碗里沾了沾，将其送入口中，随后王骁便见她眼中绽放出一道光彩，似是十分满足。

       他看着苏遥的样子，脸上挂着笑意，倒了一碗酒，仰头喝下。

       桌子上的火焰明灭昏黄，一人开心的吃着火锅，一人高兴的喝着酒，因为没有风的原因，鹅毛般的大雪在二人周围垂直落下。

       院外是万家灯火。

       ……

       第二天一早，王骁起来的时候发现苏遥已经不在屋子里了，他揉了揉头，四下看了看。

       苏遥床上的被褥已经叠的整整齐齐，因为有控温阵法，所以这间屋子里并不冷，王骁便在地上铺了两块木板权当床铺，就这样睡了一夜。

       桌子上是一碗已经晾至温热的粥，还有一碟咸菜。

       王骁走到桌前，端起粥碗一饮而尽，透过窗户正好看见苏遥，提着水壶从花圃里走出来，坐到院子里的椅子上——昨天王骁虽然没醉的那么彻底，但酒劲还是上了头，在苏遥似是嫌弃的目光里，豪气干云的给她做了个躺椅。

       现在看来好像苏遥并不讨厌。

       王骁擦了擦嘴角，便想要推门而出，可他的手到了空中却没来由的顿住了。

       他把手搭在门上，身体缓缓前倾，前额顶在手背，深吸了两口气后，还是一把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要走了吗？”苏遥闭着眼躺在椅子里，听到开门的声音便问道。

       正好王骁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苏遥开了头了，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是啊。”

       二人之间一时无言，只有金黄的阳光穿过冬天洒在地上，几只麻雀从雪中飞来，落在温暖的房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可忽然的，九道雄浑的钟声的响彻天地！

       莫非……兽潮！？

       王骁猛然抬头，正见天上飞起道道长虹。

       他低下头看着苏遥，略带笑意的说道：“你看，现在我不得不走啦。”

       风雪早已于昨日深夜停息，现在院外正是一片银装素裹，苏遥看着外边的世界，久久没有合眼，忽然柔声说道：“多穿点，别冻死在外边。”

       她似是又想到了，在那个冰冷的夜里，在那个有些潮湿的、甚至结了些冰碴的床上，她的娘亲就这样没了呼吸。

       只是现在这座小屋的温度，已经永远停留在初夏了。

       要是能早一点见到王骁便好了，对不对？

       苏遥素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不正常的一抹微红，嘴唇亦是殷红而妖冶，如同话本里盛开在黄泉之路的花朵。

       大雪终于停了，冬日不常见的绚烂阳光平铺直述般的洒在皑皑白雪之上，刺得人睁不开眼，头顶的天空蓝的有些虚幻。

       多年以后，王骁准会记起这个有些遥远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