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仰头看着雪山的山巅,这一刻的雪山变得清晰了。没有白天那么浓的云雾,笼罩在月光下,是那么的圣洁宁静。

       钟意似乎有些恍惚,很难想象他们白天在这里经历了生死一刻。

       “喝点咖啡吗?”

       看了一眼楚梦漓递过来的杯子,“今天晚上是不想睡了?”

       梦楚漓坐在火堆的旁边,加了几个木材之后,才回答:“反正是睡不着了。还不如在外面看看夜景。”

       钟意看了一眼她的手臂,问了一句,“还疼吗?”

       那是被一块落石打到了,刚开始没觉得疼。后来血都染透了她的羽绒服,钟意说她是一个怪物伤的这么深,居然都不知道疼。

       “没事,小伤而已。”

       “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推了我一下,那石头砸的应该是我。”

       梦楚漓笑了,“就当是扯平了吧,当初也是你救了我和水缪漓。”

       仔细想想这事都已经过了两年,可那一幕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般。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质问我为什么要救你们,一心想着跟水家的人同归于尽。没想到最后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其实我也没有想过。我想的人生大概只有那么一个朋友,这有那么一个人会保护我。”

       钟意握着温热的杯子,“那个人是亚玄。”

       “嗯,就是他。”

       “我从来没有听过你讲和他的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讲的。就是在我待着父母最落魄的时候,这个人突然出现了。”梦楚漓的声音很淡,淡到让人感觉那是一种祭奠。

       “英雄救美。”

       “没有你说的那么美,我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个凶案现场。”梦楚漓不知道用多久才可以这样平静的说出下面的话,“他杀了所有追杀我的人。而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他的回答是,只是杀够了,我只是一个幸免于难的“幸运儿”。”

       钟意眉头抖了两下,“那时候,你多大?”

       “十一岁。”

       “害怕吗?”

       “害怕。”梦楚漓深吸一口气,一簇簇的火苗在她眼前炸裂,光影在她的眉眼间闪过了一抹怅然,“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一直觉得我才是那个会死的人,可是没想到,我却眼睁睁的看着一批又一批追杀我的人,死在了我的面前。看到最后,我已经麻木了。”

       “……真残忍。”

       梦楚漓眨了眨眼睛,眼瞳中润出了一层水光。

       “嗯,是很残忍。可如果你活不下去了,那说出这一声的感慨,就会是其他人。”

       钟意闻着咖啡的香味,轻轻的抿了一口。

       这就像是人性多本善,没有人生下来就是罪大恶极的。

       可生活就是把你逼到了另外一条路上,虽然做选择的人是你,可面对死亡和罪恶的时候,又有多少人敢于直面死亡,而拒绝罪恶呢?

       当一切追溯到了源头,留下的也不过是苦涩而已。

       不得已。

       没办法。

       这就是面对无解题的最终答案。

       明知道错的,也要做。

       明知道会后悔的,也改不了自己的决定。

       人生百味,大概如此。

       “那你现在还会恨他们吗?”

       梦楚漓轻轻的摇了摇头,“其实恨只是证明我的心曾有过爱,我还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而已。可现在,我对他们的死活已经毫不在意了,不是我的心中没有爱,只是我心中的爱已经吝啬到,不会在乎这些微不足道的陌路人。水家对我做的一切,都会遭到该有的惩罚,而我……也会让自己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可是我不知道该问谁,或许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梦楚漓转头看向他,火焰印在她的眼瞳中,有着一种瑰丽的美。

       “你想问什么?”

       钟意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唇角如抽泣般颤抖了几下。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们两兄妹……只能活一个,你希望……那个人是谁?”

       梦楚漓的手臂一抖,她杯中的咖啡也随之荡出了一层涟漪。

       “你……知道了?”

       钟意轻轻的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忘了一眼不远处的营帐。

       而其他的影子都在四周把守,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状况。

       “嗯,爷爷在最后的时间里,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梦楚漓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一股酸涩的感觉从她的嗓子眼冒了出来。

       哽咽的感觉刺激着她的喉咙都有着一种痛楚。

       “我不知道。刚开始,我希望他活下去,就算他罪大恶极,双手沾血,可他的一生活的要更艰难。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放弃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曾向往的生活,我曾爱过的人吗?我总觉得,这种感觉好像更加的痛苦。在我看来,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是啊,他何曾给出过答案呢?

       钟意再次仰头看着雪山的山巅,有些人只是想活着……可怎么就这么难?

       “真的好希望,他们能找到活下去的答案。”

       **

       “易……珩。”

       当越泽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易珩隐忍的眼泪流了下来,可下一刻她抱着他手臂的右手微微抬起,毫不犹豫的朝他的后颈撞了下去。

       下一刻,越泽的身体朝她的方向倒下去。

       “哥?”

       易珩双手紧紧的将他抱住:让我再抱抱你,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沈巍眨了眨眼睛,默默的别开了头。

       亚玄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看着她的眼泪从脸上滑落,他的心都跟着抽动了一下。

       “沈巍,取血。”易珩哽咽的说道:“越韬,一会儿你带着他离开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找到越翔之后,你们就一起下山。从此之后,忘记帝王卦,忘记我,从此……这个世界上……在没有易珩这个人。”

       越韬眉头蹙紧,他咬牙忍者眼泪,可依旧止不住那股酸楚往外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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